第0日
盛装在瓶中的蟲有着长线一样的姿态，在银古踏过放置它的柜子前时，它以伸缩的动作紧紧贴在了玻璃上。 那是被蟲师们常用作夜里照明的小东西，走在银古身前的男人轻声说道，抓住蟲群中的一只，其余的就会靠近它，是无光山野中好用的小技巧。 少年的目光从它颤动的半透明躯体，转到了那犹如毛羽般微弱的光亮。 谢谢您今夜能收留我。银古跟上对方的脚步，道谢着。 半只脚迈步过那道门的男人，转过身，他的半张脸笼在阴影中：“没什么，蟲师之间就该互相帮忙吧，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他从柜屉里取出火柴，点了烛火，柔声问：“你的同伴呢？你是走丢了？还是出来办事？” 银古按照他的指示，将身后的箱子放在了房间角落。 少年盘腿坐下来，看着男人拾起木柴，勾燃围炉里的余火。 “我是独自一个人，”银古顿了顿，继续说，“冬天的时候会跟寻脉人行动一段时间，开春了就分开。” “只是冬天吗？”这位三十多岁的蟲师前辈问着，“你看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就这么凉了，我看你好像才十三四岁，你一个人能熬过去吗？” 银古抬起手，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热水：“我有吸引蟲的体质，没办法在一个地方久留。已经习惯了。” 少年轻轻呵气，热水在碗中有些烫手：“谢谢您，今晚过后，我就继续出发。” 犹豫了一下，银古补充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能我作为蟲师，并没有您那么厉害，但是别的事情，比如打水或者洗衣服，我也会努力帮忙的。” 男人大笑两声，上手搓了搓他的脑袋，只说：“不要拘束，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我家孩子在你这么小的时候，还在山里捡蘑菇玩呢。帮忙就不用了，今晚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在男人搓头的动作停止后，银古仰起脸。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将手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开口道：“我孩子在山的另外一边，我是因为种了药材在这边，今天才刚好过来，现在秋天正好收获，贩卖药材给行商也是赚钱的活路。” 男人挨着银古坐，坐得有些近，继续说：“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呢，这荒郊野岭的，距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恰好你路过。” “可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因缘吧……”男人低头对着银古说。 银古因为说话时的热气，缩了缩脖子。 “也许吧……”银古回答着，“要不是您喊我，我也没发现这里有间屋子。” “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我就差不多做完饭了，”男人一边站起来，一边从壁柜里取出毛巾，“晚上就睡在围炉边可以吗？会暖和一点。” 面对如此好意，银古也没有拒绝。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旅途中，也已经很久没接触热水了。往常的时候，他都是在河流中擦洗身体。现在天气渐冷，疾病对于少年而言是大麻烦。 “感谢您。”再一次，银古说。 他转过身朝着浴室方向走，并没有看见后面男人逐渐垂下的嘴角。 随着门扉合拢的声响，男人用手按着后颈，转动着头颅。他哼起乱七八糟的小调，从仓库取出蔬菜和rou，调转脚步，从方才摆放照明蟲的柜子里，用手指勾出一包药粉。 把食物简单地煮好，盛一碗热汤放在银古要坐的位置上。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把药粉抖进了银古的碗中。 只是一点、一点点。男人在心里说着，这个小孩不会在中途醒来的。 等到第二日，少年就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