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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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玩阴的,制毒放毒,人家比你玩得更阴,提前预判了你的预判。 所以说程家能稳固地位,靠的不仅是家族荫业,更离不开每代程家人的敏捷预判与精准出击。 凝珑知道冠怀生一向有手段。他在她面前跪多了,难免令她忘了,他从不是善茬,而是一头危险的凶兽。 一晃眼,小半月已过。亲人离世的悲痛被风雨兼程的疲累代替,凝珑问春蓝:“你知道岑氏都做过什么坏事吗?” 她不能在春蓝面前给岑氏一个尊称,毕竟在她们眼里,岑氏也是个坏人。 闻言,春蓝眼神一暗:“经手多桩仙人跳,把人家家里的女孩卖个一帮恶心老男人,换来大笔金银给自家女儿做嫁妆。被洪水冲死都算她寿终正寝了……” 凝珑又犯起恶心,把药碗往桌上一掷。 人心隔肚皮啊,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哪知道做事那般疯魔…… 凝珑重情重义,但心里也有良知。如今凝家夫妻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是恶人恶报,也的确如旁人所说,这都已算是让他们寿终正寝一回。 自此凝珑便不提这件事,耐心等冠怀生攻上山,一面打探山里情况,通风报信。 却说冠怀生收回福州,朝李昇禀了巫教派的败落后,便谋划着何时逼上虫瘴山。 现今闽南一带,除虫瘴山周边几个小县,其他州郡的几场小叛乱皆已被朝廷镇压。 近日巫教那边又研制了一种疫毒,倘若攻上山,他们必定会放毒害人。因此冠怀生迟迟没有动作,可也怕拖延太久,山里会出变故,对凝珑不利。权衡再三,冠怀生派数位大夫研制解毒的药,一面练兵等时机成熟。 * 凝珑没想到会在山里见到凝玥。她以为凝理最起码要保护凝玥,把凝玥送去其他地方,这样就算巫教被灭了,他唯一在世的至亲起码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如今看来凝理谁都不在乎,亲人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有价值就继续用,没价值就随意扔弃。 凝玥消瘦憔悴,比她这个囚犯更像囚犯。 她看见凝珑也很意外,“你都知道真相了吧。大哥他就是作恶多端的巫教教首,还有爹娘做的事……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凝珑说是。 随后凝玥避开耳目,带凝珑往自己所住的院里走。 凝玥之前好歹也算是千金大小姐,如今住在一进只有三间屋的破旧院里,一间是卧寝与堂屋,一间是浴屋,一间是茅房。院里没婢子伺候她起居,添火加柴之类的琐碎事都是她自己亲自干。墙砌得歪歪扭扭,漏着风,进了屋更是凄凉,茶具卧具都是最差的那种,衣柜里连件好看衣裳都没有。 凝玥苦笑打趣:“比你那院差远了。兄长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你那进院,前院后院游廊,拢共十二间屋,家具都是用陈年梨花木打造。不过你那院跟我这里一样冷清,没有人气。” “看来你我都是囚犯。”凝珑品了口清淡无味的茶水,这水里仿佛还带着沙,品起来很艮啾。 “都是囚犯,待遇也不同。你还有个盼头,等世子来将你救出。我可没盼头了,我只能赌,赌大哥还有点良心,兵败时,还有心能保我一命。”凝玥将茶水一口饮下,她已经习惯了过清苦的生活,能有水喝饿不死就很感激了。 凝珑试探问:“你怎知他就一定会败?漫山遍野都是你们的人,又是加深瘴气又是研制疫毒,后山还有许多猛兽,难道还没有赢的几率?” 凝玥坦诚回:“你的小动作我都看到了。确实都是“你们”的人,但是你们皇家的人,不是我们巫教的人。你且放心,这些事我不会告诉大哥。” 她心里也盼着这场闹剧赶紧结束,能保命最好,死了也就拉倒。 他们凝家最清白的是凝珑。她爹娘与大哥手里都沾了血,她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凝珑对凝玥还提着提防心,既然已经暴露,事不宜迟,最好三日内攻山。 凝玥却难得聪明一回,也许是心死了,人就会胡作非为。她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这上面写着解疫毒的药方,你且派人递出去。你别这么震惊地看着我,我没骗你。想必那头世子也拼凑出个药方,但他的药方少了几株药材,解不全。你把药方递去,那头他会看出我有没有诓骗。” 凝珑听从内心的选择,决定信她一回。反正巫教派大势已去,量他们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隔日趁山里瘴气重,把药方绑在信鸽腿上,偷摸放飞。两个时辰后,冠怀生在闽州边境聚兵,正想出发时,恰好见信鸽飞来。 他赶忙把信拆开,这张药方及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吩咐道:“且暂住一日,待大夫熬好药汤后再出发攻山。” 这夜,他与凝珑异床同梦。 俩人都梦见了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在拔步床上,他们俩缠得难舍难分。 罕见的春.\梦,一梦罢,俩人忽地都想念起彼此的肌肤。 冠怀生醒得很早。一面穿盔甲,一面想凝珑。 这漫长的追妻路走来,他有过失望,有过质疑。有时盯着凝珑的睡颜,他心忽地有些冷。倘若凝珑一辈子都不爱他,他还要巴巴地等她回头吗?质疑后,每每被她的笑颜打消念头。 他很期待打这场仗,这代表着,他终于能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哥死,快完结啦! 第69章 杀她 ◎凝理之死。◎ 不过眼下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等大夫按药方熬好药汤, 递给众将士服下后,远处的瘴气终于消了些。此地离虫瘴山还有些距离,要赶在瘴气降到最薄前潜伏到山脚,且在听到山里凝珑传来攻山的信号后才能行动。 山里降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明明是在雨季, 可虫瘴山却连日下着绵绵小雨, 仿佛又回到了今春一般。山里凉快, 天气放晴的时候空气格外清新,这时凝玥总会邀凝珑一起去后山逛一逛。 后山是关押她们这等犯人的地方, 活动范围虽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说不算大是因后山各地都有凶兽出没,但好歹能走出院散散心。 凝玥眉头始终狠狠皱在一起, “世子会怎么处置我呢?” 凝珑反问:“仗都还没打, 你怎么把战后感想都想出来了?按理说, 你不该支持你兄长打赢吗?他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凝玥心知肚明地睨她一眼, “原先跟着爹娘初上贼船时,我的确畅想过打胜仗后的未来。大哥做皇帝, 我做长公主,一扫被人嫌弃的命运,逆天改命,重新活一次。后来爹走了, 娘也走了,我也再没什么指望。他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对亲爹亲娘尚都如此残忍, 何况是对我这个本与他不亲近的meimei。惶惶度日,不得安生, 这就是我会一直过下去的日子。” 行至一棵被雨水打得愈发浓翠的桦树下, 俩人就此站定, 不约而同地仰头看树看天。 雨势渐渐变小,毛毛细雨不打伞也罢,于是便收了伞,挨在一处说悄悄话。 倘若在半年前,凝珑绝不会想到与她水火不容的凝玥竟会主动来找她搭话,更没想到俩人都会心平气和,就是存心想吵一架也没之前心高气盛的气焰。 凝玥说:“有时真羡慕你啊,天生好命,什么鲜花都是你的,你也能撑得起来。” 凝珑:“天生好命?不过是左右逢迎、长袖善舞罢了。若真是天生好命,那我合该生在钟鸣鼎食的世家,双亲健在,阖家安康。而非寄人篱下数年,连婚事都带着算计,做事再三衡量。” 如今她也不打算再瞒,坦白讲道:“都知道我娘刚把我生下就走了,实则在我之前,我还有几个夭折的兄弟姐妹。娘几次滑胎,小月子不知做了多少次。越到最后越是心灰意冷,最后心一冷便走了。爹心疼娘,心疼夭折的孩子,也跟着娘走了。在来凝家寄居前,我被当成玩物一般几经转手,这个亲戚不想插手,那个也不想插手。最后才到了凝家,暂且安定下来。” 凝玥也说我坦白告诉你,“你当爹娘接你来家是善良好心?其实姑母临走前留了封书信,把你托付给爹娘照顾。爹娘哪里是善良人?姑母也早料到,故而送来几万两白银并数千两黄金,把爹娘收买了。那些钱是你家全部家当,这事本是个苦差,加了钱就是肥差,谁不想接?最后爹娘揽了过来……” 凝珑早有预料,今下听了眼里并无震惊。本就是八辈子不见一次面的亲戚,哪有那么多情分在?何况现在就是想怨也怨不了,人早就埋在了坟里,怎的,难道还要挖坟鞭尸? 这事凝珑万万做不出来。 所有爱恨嗔痴此刻都只化作一句:“都过去了。” 凝玥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心里的山峦都已越过,我可没有。” 这段时间她身上总是笼罩着一股抹不去的悲伤氛围,仿佛把话说完就要去吊死一样。 凝珑也是怕她真敢拿条麻绳吊死,遂问道:“你心里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吧。” 凝玥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说自己,反问凝珑:“你知道大哥一直以来都对你有别样心思吗?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人想得到女人的那种心思。你都已成婚,应该懂‘那心思’具体指什么。” 凝珑说知道。凝玥再问:“你知道他为甚独独青睐于你吗?” 凝珑说这倒不知道,“红尘男女恩恩爱爱,爱来爱去不过是爱一种感觉,爱一种幻象。我怎知他是怎么爱,如何爱的?” 凝玥抚着树桩,“他一直都以为你们俩是一路人。” “一路人?”凝珑面露惊诧。 “你是朵贵女里的奇葩玩意儿,你面善心狠,是朵十成十的黑莲花。你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那些小心思我可都偷偷观察过。当然,我也没告诉任何人。那时我是看不惯你,可也只是占占小便宜,没准备把你往死里搞。他呢,是根汉子里的奇葩野草,面善心狠,跟你一样。都是一路人,不该说两家话,对不对?” 凝珑嫌晦气地把袖一甩,“谁跟他是一路人?是,我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可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都不曾吧。拿我与他比,他不嫌晦气我倒是嫌!” 凝玥说你别急,“然而他并没意识到你俩的区别,还当你是他数年难寻的知己呢。他能把仅有的仁慈让给你,也是因这重原因。谁不想跟自己像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呢?你跟世子定也是有哪点相像才慢慢走到一起吧。” 凝珑认真想了想,她跟冠怀生好像没有哪处相像。 若硬是要凑出个相像处,那也是有的。她喜欢施虐,他喜欢受虐,这癖好显得很变.态,偏偏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旁的红尘男女总要先让灵魂相融才能接受身体相贴,他们俩却是反过来的。先把两具寂寞又热情的身子拿一张名为春蛊的胶带黏在一处,再去说灵魂相融的事。 拿身子磨,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看似是深深爱着,其实对彼此都不甚了解,往往要经历许多事方能慢慢交心。 凝珑没有回话。风里夹杂着瘴气特有的臭味,就是个烂石榴,熏得头疼。 俩人就此分别,凝珑往东走,凝玥往西走,谁也不知道还能再见彼此几次面,还能再平静说几次话。 夜间凝理来寻,凝珑分明已经歇下,可耳尖地听到一阵脚步逼近声后,还是机警地披好衣裳,端着一盏灯走出屋。 “什么事?”她问,“莫不是良心发现,要放我走了?” 凝理着一身墨青长衫,腰间系着禁步,文质彬彬,很有风度。 这时他像极了凝珑印象里的兄长,就该是握笔杆子读书当进士的,而不是去做巫教派教首,做出极其残忍的事情。 凝理只是想来瞧瞧她,他心怀不安,可见到她后,心却变得异常平静。 他提来一壶清酒,“大meimei既然也没歇息,不如与我同饮几杯?” 凝珑自然警惕地说不,“还想毒晕我,好让你胡作非为?” 凝理自来熟地进院,往院里的石桌旁一坐,在两个酒盏里斟了酒。 “雨季当时,瘴气消散。雨季后,瘴气变浓,直至伸手看不着五指。但打仗可不管你是雨季前还是雨季后。”他道。 凝珑:“什么意思?” “明日,他便会带兵攻山。”凝理喝完一盏酒,向凝珑示意,“这下可放心了?我当真没在酒里放东西。” 凝珑因想再套些话,便慢慢踱步走去。 甫一走近,清酒淡淡的香味就往鼻腔里窜。 她小口呷酒,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你不是早料到了吗?又是疫毒又是被灌了毒的疯狼疯虎,你那架势唬人得紧呢,谁看了不说一声胜券在握,巫教必胜?” “你少腌臜我,”凝理把他这双狐狸眼笑弯,“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月下对酌,郎情妾意。凝理心安了,他没看错,凝珑与他当真是一条路子闯出来的狠人。 有点像夫妻聚在一起说夜话。他又倒了盏酒,一饮而尽。 “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说道。 凝珑翻去个白眼,“这话谁信?你信还是我信,还是俩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