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牵手散步
吕如珏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两人步伐频率一致，但是后面那个人一步能迈开的距离比她大。 一步、一步，后面那个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在黑夜中，吕如珏紧张地摸进自己的口袋，抓住手机。 如果那个男人再靠近一点，她就马上打开紧急呼叫按钮报警。 “略略，你怎么停下了？” 是裴铉的声音。 吕如珏此时就像是箭在弦上已经绷紧了，突然卸了下来的弓。 她劫后余生似地拍了拍胸口：“你怎么悄悄摸摸地走在别人后面，太吓人了！” “在电梯里我想给你打招呼，但是你看手机看得太专心了，没敢打扰你。出了门你也没看我，直接就走了。” “那你也不应该一声不响走我后面，这多吓人啊。” 裴铉有点委屈：“你不是说怕被人发现，让我只能走在你后面吗？” “白天人多的时候不可以，现在晚上没人了，嗨，傻孩子。” 说着，吕如珏挥手示意上前。裴铉微拧着的眉头解开，脚步轻快得两步并作三步上前。 吕如珏：“哦，对了，我们公司有门禁，你是怎么进来的？” “今天上午你们公司电梯坏了，物业在急招临时安保员。我去报名，没想到直接就通过啦。” “啊，是这样啊。我还奇怪客梯这么晚还在工作。” “因为我在等你下班呀。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我。我想你忙着，就直接在电梯里等你了。” 吕如珏这才看到在众多的工作消息中，被淹没的来自裴铉的消息。 略略，我今天找到工作啦，你猜是什么？（出来就能看到我）（未读） 略略，中午了，要一起吃饭吗？你放心，我会坐到你后面，不让别人发现 嘘声表情包。（未读） 略略，你怎么还不下班呀？我看别人都走啦。（未读） 已经10:00了，你还在公司吗？嗯，有一层楼还有一盏灯亮着，是你吗？我等你。（未读） 吕如珏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今天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我没有时间看私人消息。” “没关系，反正不等你我也没事做。要不骑车回去吧？” 裴铉指了指旁边的共享单车，今天看到有人用手机对着这种颜色的车子扫了一下，车锁一下就弹开了。人类虽然不像人鱼一样可以游得那么快，但是有各种各样有趣且方便的其他方式可以移动。 “坐了一整天了，我想走走。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回家，不过要绕一小段，你要不陪我走走吧？” 从idée公司到职工宿舍，除了那条十分钟的近路，还有一条更舒适的绿道。 那条路沿着蓉城河，岸边栽有许多柳树，此时已经抽出了新芽，在风中摇摆。 河边贴着灯带，夜晚亮起，平稳的流水像是一块柔软绵延的镜子一样，反射着粼粼微光。从远处看，倒像是夜色在水上流动一般。 在昏暗暧昧的夜光下，柳条窸窸窣窣，它们时而像两极磁铁靠近吸引似得越缠越紧，时而又被微风吹开相互远离。像极了在路上并排走的两人时不时轻触的双手。 裴铉决定和她靠得再近一些，他模仿柳条依恋的姿态，用手摩挲她的手背。还是不够近，他将自己的手腕轻轻向内一扣一挽，两人十指正面交缠。 裴铉指尖一股凉意袭来，她总是那么怕冷。 裴铉握紧了她的手，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她。 灯火阑珊，一个一个白炽灯亮起。一盏灯，一个房间，一户人家。在夜晚，这样的亮光格外温馨体贴，映在流动的湖水上，倒映在吕如珏含着向往的眼睛里。 裴铉：“你很喜欢这里吗？” 吕如珏收回了目光，假装踢路上的石子：“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我一辈子都住不起。” “为什么？” “你知道普通人要住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裴铉摇摇头。 “意味着一个人要和银行签30年的卖身契，意味着人生在接下来的每一段时期都必须缩衣节食，意味着未来不能有哪怕一个最小的变动，”吕如珏叹了口气，“就这样，还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买上。” “为了一个那么小的房子？”一个四四方方约束局限的小盒子，居然在人类看来这么值钱，裴铉十分不明白，“那为什么他们还非要住这里呢？” “为了父母、为了子女、为了自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原因，”吕如珏淡淡道，“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买一个小小的房子。一个属于我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不好吗？” 吕如珏笑着揉了揉裴铉的头：“傻孩子。租的房子和买的房子是不一样的。买了房子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家，拥有了一个不管怎么样，受到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去、不用担心再被驱逐的地方。” 世界这么大，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类容身之所。裴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看懂了她笑容底下的悲伤，也许他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略略，如果说在这里拥有一个小房子是你的愿望，是你的梦想的话。我愿意陪你实现。看，这些都给你。” 裴铉从兜里掏出了一卷纸币。 一张100块，一张20块，一张10块，六张一块。 她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呀？” “今天工资一百五，在外面吃了两顿饭，就剩这么多。” “傻孩子，你以为买房子是买包子吗？今天拿100去售楼处，就能喜提一间住宅。没有那么容易的。” ”你刚刚说，一个人需要一直赚钱30年，那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赚钱，是不是就能快一点？“ 吕如珏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小孩儿总是这样，总是会头脑发热一时冲动。 她叹了一口气，也没必要这么急着给他浇冷水。反正日子还长，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很快就会了解社会的真相。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变成一个样子，她又何必急不可耐地成为又一份催化剂呢？ “好好好，要不你先存着，等凑够了再说怎么样？”吕如珏将他的钱原路塞回裤兜。 没等他反驳，她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天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呀？” 裴铉想到今天第一天上班的新奇体验、在电梯里听到的新鲜八卦，一下眼神亮了起来。工资没给出去没关系，反正在他兜里也一样，最后都会给她。 “很轻松啊，我只用坐在那个地方，然后按按钮就可以啦，原来这样就可以拿100多块钱啊。这里的工作真轻松，而且我还能听到好多人讲一些有用、有趣的知识。” “比如说呢？” “嗯，比如说我听他们说工作完了之后，回家泡脚可以放松身心、缓解疲劳。你今天刚好累了一天了，回去我给你实践实践，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哇！真的吗？昨天连洗澡都不会的小孩，今天居然会帮别人洗脚了，”吕如珏模仿幼儿园老师鼓励表现好的小朋友的方式，用食指弯成弯钩，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真棒！” 裴铉羞赧地低下了头：“我还听到有人说。。。” “说什么呀？” 裴铉今天听到的一群女生的聊天。那时电梯里面没有其他男同事，她们毫不避讳工具人——电梯安保员，大谈房中密事。 话到嘴边，他却开不了口。算了，还是不要现在说。 他贴到她耳旁，极快极轻地说：“回家之后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