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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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时候,能干和锋利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恩科里被提拔,她也跟着一同被提拔,上面的人终于让他们前往罗马。恩科里被任职于外交部接待国外官员,私下负责给文图里教士对接国内外情报,库洛姆被一起招进来成为了恩科里的秘书。这位出生于名门望族文图里教士刚刚被选中作为庇护十一世和墨索里尼的牵线人,外交部和情报局都紧密关注教宗庇护十一世的行动和立场,而文图里教士则想要有利于他行动的“小道消息”,那些一般外交官和官员拿不到的消息。两个人每两周聚餐一次,库洛姆负责提前按照文图里教士的喜好准备酒水和聚餐地点,在桌子下面安装好录音器,聚餐之后根据录音器和恩科里的口述将谈话内容整理成文档,根据具体内容分成一张一张不同的卡片进行编辑管理,在每周二中午和周四中午之前,库洛姆负责将交给每个相关部门的资料拍照拍下来,然后小心地将微缩胶卷包装好,在中午时与对方的工作人员碰头将微缩胶卷交给他们。库洛姆并没有忘记她来情报部工作的初衷,她学会了情报局常用的各种加密和解密方法,在幻术的掩盖下,她时常溜进情报局办公室不同部门的档案保存室,阅读她所能够找到的一切资料可能对于Boss有用的资料,将其映入脑内。 在与文图里教士对接顺利的情况下,情报局内部却是一个极为敏感动荡的时期。情报局内部结构本来就并不透明,而且原本是由军方主导管理,很少直接插手意大利国内局势。可是墨索里尼上台之后却不一样了,他和他的亲信极力参透进情报局的内部,军方上层和警方上层的领导人开始出现大型的人士调动,亲墨索里尼派的人选一个一个被拔高。走在罗马情报局办公处那所不起眼的大楼里走廊里,库洛姆觉得感觉气氛变了。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在这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向她搭话询问她的负责人,代号“土拨鼠”的恩科里的事情,她谨慎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找借口走开了。第二天在外交部办公室里,恩科里慎重地告诉库洛姆,时间到了,他会被调到其他部门,这是情报局的安排。 这并不是实情,对吧?库洛姆环绕四周,压低了声音。 恩科里露出欣慰地笑容。你记得间谍活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耐心、耐力和时机的把握。 很好,管理间谍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维护信任,提供一个更高的效忠对象。 恩科里轻轻拍拍库洛姆的肩膀,然后用食指按了按自己左边的鼻翼。库洛姆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着自己出门给两人带点纸笔,拿着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启动了幻术的掩饰。她的心脏跳得飞快,恩科里会没事吗?她并不知道,他已经用肢体语言暗示了自己外面已经有秘密警察潜伏了,他们最重要的文件都被他准备好放在了公文包里。秘密警察,也就是墨索里尼为了洗清反对自己新政权的人设立的对内调查机构,这个组织还没有开始对外正式公开,已经开始在军方和情报局开始清扫洗牌行动了。恩科里这样的在情报局算是老派人员来说,一直谨慎得没有做出任何赞成或反对的发言,只是没有像其他狂热分子那样对墨索里尼展现出热烈的赞美和崇敬。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不管怎么样,库洛姆几乎能够确信恩克利的名字被记在了黑名单上。 那么、她自己的名字呢? 一想到这点,转动门把手的手开始不经抖动。呼吸得频率逐渐变得急速,自己的气管被紧张的情绪掐住。打开门,走廊里有两个人,没有马上动手,大概是打算跟踪自己。库洛姆假装没事继续忘出口走,只有一个人跟了上来,另一个留在了原地没有走动。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库洛姆手里满是汗水,按耐住冲动用平时的步伐走路,但是选择了办公楼内部比较绕防火门偏多的路线下楼。今天午餐时间,本来是要去安全屋和Boss见面的才对。不、绝对不能够让他们跟上。打开门、左边的门、下楼、下一道门、右拐、下一道门、左拐。眼看跟踪的人并没有那么快追上来,马上就到办公楼大门了,不、守着大门的门卫朝着自己方向看得眼神不太对劲,寒毛竖起的不妙感,库洛姆顺着对方的视线瞄了过去,她看到有一个人从角落里注视着自己,对方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伪装,但是她记得从档案里看见过对方,是秘密警察的候选人。这里没有办法甩掉他们,只能从市中心的人群闹市区甩掉他们。一走出大楼,她明显感觉到有更多视线投向了她,她一边走路一边从包里拿出口红和镜子为借口来观察四周,至少有两个人在她后面,一个在她侧面盯着。 事情应该没有仅仅只是洗清情报局内部成员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抓内部人员,在他们办公室当场逮捕就可以了,不需要派这么多人力。他们故意放跑了她。她是诱饵。 或许是公文包、或许是他们知道自己今天要见谁。Boss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安全屋了,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他,只能期望这些秘密警察还没有发现安全屋的地址,为了Boss的安全今天只能放他鸽子了。恩科里到底往这个包里放了什么情报呢?库洛姆还不清楚,只能试试看了。她走到罗马人流量最大的闹市区,现在是午餐时间,街上都是人,库洛姆灵巧地在人海中穿梭,想要甩掉跟踪者们,放眼望去见不到那些人影了,她拐进公共卫生间,锁上隔间门,用幻术改变自己的外貌。 她刚想再次出门,想想以防万一,将手伸入公文包摸索着里面的内衬,略微褪色的皮革和内衬布料下有一个地方比其他地方硬和厚不少,她用便携小刀割破布料,内衬布料下有一个相当迷你的金属制品,接着洗手间昏暗的光线,没有见过的东西。可能是信号接收器,她想着,以防万一,将其扔进了马桶打算用水冲走,刚刚拉下水闸—— 咚咚咚—— 敲门声。 “里面有人吗?” 库洛姆全身都绷紧到极点。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还是只是凑巧? 她不知道。 她需要马上从这个隔间里出去。有人在盯着她。 她用幻术制造出一个影像假装开门回应对方,掩饰自己真身开门后迅速溜出去。还好、敲门的女性或许真的只是急着上厕所而已,可是对方开门之后四处游动的眼神给她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慌忙得再次涌入人潮中。 穿过马路时,与路人不注意肩膀相擦而过的那一瞬间。 砰—— 近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嗖得穿层层透气流,她勉强从嘈杂的人声中分辨出一丝熟悉的声音,空弹壳凋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极为强烈的痛苦感瞬间让她的意识近乎模糊了——左肩上方中弹,很明显对方瞄准心脏发射的,好在自己所制造的幻术与自己本体是有稍稍错位且比本体高,不然刚刚那一击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击中位置还好不是要紧器官部位,但是不断的流血和痛觉还是让她觉得两眼发昏,子弹的后坐力让她的实体一下跪坐在地面上。幻术——她的幻术伪装在中弹的那一刻松懈下了伪装,不、不行!她咬紧牙冠强行睁开眼睛确保幻术影像的发动,来不及思考后果,她用幻术的她展现出毫发无损的模样,依旧笔直的穿过马路。果然、每隔两分钟,她幻术影像走过的方向又有子弹朝那里发射,一发、两发,她精细的控制着她的幻术影像,让每一次的弹道看起来都偏离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是从哪里发得子弹呢?这个发射角度,只有从高处,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斜对街角顶层的范围。那么周围人的反应——一切发生的极为快速,反应快得路人确实带着惊恐的表情四处张望了,但是她瞄到了人群中一两个毫无诧异、笔直盯着她的幻术影像的眼神。 库洛姆拿出公文包里的手帕,努力绑住她的肩膀位置。她的能够快速将那两个人拐到不远处的小巷来解决,但是光凭她现在一个人,恐怕不好对付那个潜伏在楼顶上的狙击手。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库洛姆把公文包里的微型胶卷和纸质资料胡乱地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正好,斜对角楼上的阻击手对着自己已经走远的幻术影像开了第三发子弹,库洛姆拿出藏在怀里的三叉戟艰难的将自己支撑起来,制造出阻击手成功击中的假象,应声倒地,大片大片的血液渗入了石砖地板的缝隙中。周围路人发出了尖叫,然后一名青年男子,库洛姆这才看清楚他毫不掩饰的崭新警察服饰,胸口的党徽闪闪发光,指着她那倒下的幻术影像大喊:“这是我们法西斯的叛徒!我们击倒了她!她是可耻的叛徒!卖国贼!” 在那样的口号声下,有些人们凑了上来,围绕在尸体假象的身边,满腔愤慨地跟着高喊着“卖国贼”吐着唾沫,像是他们认识她、唾弃她、对她恨之入骨,为她的死亡而欢呼雀跃。有些人只是围观这,默默无言地看着一切。有些人听闻之后加快脚步离开现场。恐惧。愤怒。迷茫。不同的情感在人群中像瘟疫一样传播。更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从街角各各地方踊了上来。库洛姆在人群这人群串流之中将幻术将自己变成一个男孩的模样,凑上前去,偷偷将幻觉虚假的公文包替换成自己手中已经被掏空的公文包。不出所料,那些制服警察过来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公文包给拿走了。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叛国贼? 她不知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接下来怎么办呢?库洛姆迷茫地站在人流中。她的肩膀还在不停地流血,她能够坚持使用幻术的掩盖假象的时间不够长。她需要救援,但是情报局和外交部估计都没有她的位置了,也不知道恩科里是不是落入了秘密警察的手里。接下来,她能够往哪里逃走呢?未来在哪里呢?现在自己所能预见的所有道路都一片漆黑。她痛苦地倚靠在墙角。突然,她的手被人温柔地握住了,她转头一看。 是Boss。 走吧。Boss说,我来救你了。 自己在想什么呢?不是所有未来的道路都是一片漆黑的。 她有Boss在。 他永远都在。 安全屋内,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好像之前的喧闹、枪声、涌动的人流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全部是一场梦。她躺在床上,握紧Boss的手,麻醉针让取弹手术失去原有的疼痛感。她看着夕阳洒落在Boss脸上,Boss的微笑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渲染上暖色调。墙角的落地钟钟摆在库洛姆眼里失去了意义,时间没有流逝,彼此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一切变成一种永恒。在未来反复被品味的永恒。 “库洛姆这一阵子好好休息吧。”Boss握着自己的手。“库洛姆,医生说你的伤口应该养三个月就能恢复的差不多。养好伤之后一起回去西西里吧?大家都很想你呢。” 即使自己在罗马一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理想的成绩,但是他都不在乎。在安全屋外,他们假扮丈夫与病弱的妻子。这本是一间闲置的郊区公寓,Boss他把屋内仅有的所有生活物品都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摆放在台面上,好像这里充满生活,万一有人探头探脑的窥视他们或者要求他们开门,也不会起疑心。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表面的生活气息之下,每一处柜子都是空的。 “……Boss要是一直待在我身边,那么彭格列家族要怎么办呢?工会里的大家要怎么办呢,Boss?……我光是给Boss带来了一些政治新闻而已,还给了他们相当详细的西西里地形图和当地联络人的信息……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到,Boss,我所做到的还没有能够帮到你。恩科尔呢?恩科尔也被墨索里尼的人抓起来了吗?” “家族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们彭格列家族也没有弱到没有我几天就不能运转了。家族几个月前决定将渔业工会固定费用保证金改成从受益提成制,我们让那些实在担负不起船支维护的家族把所有设备卖给我们,金属原材料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强尼还是想办法修补好了好几只船。巴吉尔最近都在帮我跑工会生意的事情,库洛姆不用cao心了,巴吉尔现在谈判得能力应该比我还厉害了呢……关于恩科尔啊,这个也是我来罗马最近要办的事情之一。库洛姆,关于恩格尔,你认识这个人吗?” 纲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黑白照。库洛姆盯着面容沉思许久,默默点了点头。 Boss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恩格尔的另一个对接人。” 没有更多的话语,一切答案落实了。墨索里尼的秘密警察或许多少有些蠢钝,但是他们这次没有错。自己怎么会看不到呢?是啊,明明所有线索都如此明显,他是那么崇拜那些激进的法国左翼文人,但是自己却始终以为他如此在乎现在舒适的生活品质而不会去为浪漫理想而冒险。在库洛米眼里,恩科里每次听到墨索里尼的演讲时那谨慎的笑容和克制的言语有了更深的一层含义。恩科里就是那个为他国工作的间谍,这个梵蒂冈名门望族出生的男人心底里依旧个男孩,想要将毕生热情精力都投入那些宣言会改变历史的思想运动,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思想,他有能力和家族带来的人脉。他因为家族传统进入了这一行,而他不惜将别有企图的黑手党人员纳入自己的情报网来给其他国家提供支持。她的能干和所收集情报都是恩科里踏入情报局高层的垫脚石。 即使知道,此刻的她却一时难以对恩科里产生痛恨之情。恩科里对她的教导与指引,他知道她在利用自己,就像自己在利用她一样。他们本质上都是怀着自己的私心,在情报局的门廊之间徘徊。 只不过,如今他将她拖入水中。 “恩科里呢?” “我们还不知道。他有可能也被抓到了,他的另一边对接人还在烦恼着怎么找不到他,彻底失联了,想要向我们寻求帮助。” 在这个没有明天的世界里,大家如饥似渴地想要抓住什么,抓住的救命稻草或许就能过改变什么。这样的他们,或许是疯了吧。只不过所有人都疯了,所以这反而成为一种难以察觉的常态。 “先别想这些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库洛姆努力坐起来,双手握住纲吉递给她的热汤。库洛姆看着眼前的纲吉,他起身从厨房柜子的最深处拿出一盒用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满脸藏不住的兴奋模样的说着“看看我今天给你找到了什么”,打开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小包比利时牌子巧克力的饼干。这是库洛姆多少年都没有见过的食物了。在现在这种物资依然匮乏紧缺的情况下,这样的东西是极为难以获取的。 “Boss你不要嘛?”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最近好不容易得到的哦,我今天去与来往南法地区和意大利的批发商见面商谈的时候他们送我的。怎么样?” 受着香气的诱惑,库洛姆忍不住将巧克力饼干送入口中,巧克力、糖与黄油接连融化在舌尖。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巧克力等饼干并不是什么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 “Boss你骗人吧?巧克力饼干这么难获取,这个盒子里塞了这么多块,明明全部都留给我了吧。你真得吃了吗?” “因为库洛姆喜欢巧克力,不是吗?我想着留给你的话你会高兴的。” “Boss在说谎,你明明以前从九代目那里拿到巧克力的时候,都很开心的不是吗?” “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再喜欢那么甜的东西了呢。” “够了!Boss不要对我说谎!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不吃的话我也不吃了。” 我们一起经历苦难,难道不是为了一起享受美好的东西吗?我无法忍受你想要讲任何一点点好东西都全部留给我。因为这样的你,好像会从我幻想的美好未来里一样溜走,我无法抓住。 来回的争执下,纲吉拗不过自己,同意库洛姆吃完一半的饼干,剩下的巧克力饼干等他回来再吃。纲吉收到消息,墨索里尼要亲自启程去访问西西里了,他打算在墨索里尼来访之前赶着回去西西里。 “不要走,Boss,求求你了。” “我不回去一定会闹大的吧。”他无奈地笑着说,“你知道的,维托和库恰他们肯定不服墨索里尼的。” 别走。我不在你身边,谁来保护你呢? “没事的库洛姆,我会多安排家族几个身手不错的人跟在我身边的。” 可是你我都知道,墨索里尼变化莫测的脾气。 西西里并不安全,罗马也不安全。自己明明心知肚明,可是却想要他留下,一起在这个小小的安全屋里继续扮演着夫妻的游戏。 在给纲吉送出门之后,库洛姆看到厨房餐桌上还留着纲吉说好要带走的那半包饼干。 他最后都没有吃到这些饼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