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哥

    “晓云，快叫哥哥——”

    方晓云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终于尝到了恶果的滋味。

    她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高个儿男生，哥哥？不屑一笑。

    “mama，他就是你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么？”

    她指着那个他，堂而皇之，撕开了一道名为不堪的口子，在场所有人都齐齐惊愕地望着她，包括那个他。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甜美笑容：“哥哥，你好。我叫晓云。”

    很讨厌必须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她迫切渴望从他脸上，抓住任何一丝被羞辱的痕迹，但很不幸，他比她更为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回以善意的笑：“晓云，你好。我叫方晓寻。”

    哪个寻？寻回的寻。

    真是一个颇具心机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早晨佣人热好递给方晓云的第一杯牛奶，喝进胃里，十分熨贴。

    方晓云对这种下意识的认知感到厌恶，蹙了蹙眉，突然啪地一声，甩开方晓寻的手，“脏，谁让你碰我了！下贱胚子，三流货色！”

    拍得方晓寻手通红。

    面对方晓云的发作，母亲方之棠忍不住皱眉，严厉呵斥道：“晓云！是谁教你这些话的？家里那些碎嘴的佣人？还是班上的同学？总之——”

    她加重语气：“你必须和哥哥道歉！”

    “之棠，要不算了……晓云还小……”

    懦弱的爸爸在一旁懦弱地劝解。

    方晓云的父亲，方之棠的丈夫，入赘方家后，一向唯唯诺诺没什么话语权，即便妻子和外面的野男人滚在一起，提前生出孽种，也不敢有半分怨气。甚至善解人意地替妻子提出，要将那个孩子接回来养的建议。

    只是家里的小魔王实在无法无天，就一直拖着，直到方晓寻的生父病逝，没有亲戚愿意接管，方之棠才不得不冒着被女儿大闹一场的风险，将方晓寻领进了家门。

    这场家宴，从头到尾都布着阴云，各个人脸色算不上好看。方晓云的外公外婆，把方晓寻叫到跟前问话，见他谈吐得体，又听闻他成绩优异，完全不像小三养的孩子，渐渐缓和了神情，平时最疼爱晓云的方外婆，甚至拉过方晓寻的手，细细抚摸少年纤细修长的指骨，笑道：“这孩子生得好，和之棠小时候，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晓云爸爸喏喏地说是。

    方晓云听在耳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说这贱种像母亲？难道自己不像么？

    重重搁下调羹，冷哼一声：“那你们一家长得像的，自个儿好好聚吧！我不吃了。”

    噔噔噔上了楼，留下茫然无措的众人，方外婆唤了几声，也不得搭理。

    方之棠：“这丫头也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晓寻，meimei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晓寻起身，微微一笑：“妈，没事的，我作为哥哥，照顾meimei理所应当。晓云可能只是一时间拗不过来，时间一长，她会慢慢理解的。”

    方之棠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开始询问一些事宜。

    方晓云躲在楼上，底下那些人吐出的只字片语，长出翅膀，嗡嗡飞进耳朵里，难听又刺耳。

    她捏紧了拳头，谁要他假好心！谁要他当她哥哥！

    方晓云闹脾气没吃饱饭，趁家宴结束时，悄悄打开房门，打算去楼下厨房让保姆给她做点吃的。

    旁边的空房里，几个下人清扫的清扫，搬东西的搬东西，方晓云问道：“有客人要来么？走廊尽头不是有好几间客房，让客人搬到那边去。住我隔壁会很吵，你们不知道？”

    然后她看到了门口的破旧行李箱，正是她那个便宜哥哥带进家门的。

    怒从心起，见没人注意她，方晓云狠狠一脚踢翻了行李箱，咔哒一下，里面的东西全部掉出来，散落一地。

    她带着报复的畅快，开心地笑起来，回头就看见方晓寻。

    “我……”

    做坏事被当事人抓到的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可方晓云向来没有跟人道歉的习惯，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梗着脖子，双手抱肩，挑眉望向他。

    方晓寻慢慢走上前，皱着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看着她，沉沉地。

    总算生气了？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似如安慰般的抚摸，认真询问道：“是箱子挡到你了吗？”

    嗯？他在说什么？

    “晓云，很抱歉，哥哥不知道你的卧室在这里，我马上收走。”

    他在她面前弯下腰，一点点拾起地上的杂物，方晓云看着他的头顶，头颅饱满漂亮，柔顺微棕的发丝打理整洁，但是，她抓到了重点。

    他耳垂上，有个很小很小的耳洞。

    她忽然起了一股冲动。抬起脚用力碾过他手背的冲动。

    方晓云的皮鞋险而险之从他手指旁边擦过，假惺惺道：“抱歉啦哥！不小心撞倒了你的行李，只能拜托你自己收拾一下咯。”

    下楼时，马尾辫子高高跳起，从发根到发尾，都带着欢快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