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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的血腥味,那是蛇神的血。这股味道令尔冬残留了些许意识,让他不至于彻底堕入幻境深渊。尔冬咬住舌尖,疼痛换来短暂的清醒,嘴里越发浓厚的腥味,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浓稠黑血造成的。支离破碎的幻境终于消退……然而声音却不曾终止,甚至越来越明显。“……林家生了对男婴,昨儿夜里生的。”“可是一对双生子?”“正是!那小的在娘胎里留了好久,子时才生出来,害得那林家媳妇叫了大半宿。”“今日不是五月初五吗?这孩子怎不早点离开娘胎,偏要挑这个不吉利的日子。”尔冬眼前现出两抹虚影,影子越来越清晰,变作两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四周是低矮的屋舍,泥泞的小路上攒着积雨。灰蒙蒙的天似乎快要下雨了。一间青瓦小院里传来女人的呼喊声。“林哥,别杀我的孩子!这也是你的血rou,你就忍心将他摔死?!”“还不是你这女人逼我杀自己的骨rou!生一个倒好,肚子里揣了两个,还都是一对男婴!你生出个五月初五的孽障,八字又含煞,现在不杀,留着长大了克我吗?”“日子哪是人能选的?”女人坐在地上痛苦,她摸了把泪,啜泣着说,“是那神婆嫉妒我生了两个男娃,才说儿子命煞。”男人扇了她一巴掌,怒目而视。“林哥,你千万别信她们的话,孩子还小,他能造什么孽?我们等孩子长大了,若他真是个孽子,再赶走不成!你何必现在就要断了林家的一条血脉?”女人半跪着,夺过男人手中的男婴,温柔地抱在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不哭不闹地望着垂泪的生母。“你要养就养着吧!别说这是我的小孩!我丢不起这脸。”男人甩下话,从前院回到屋子里。女人又摸了把泪,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轻柔地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男婴感知到母亲温热的体温,顿时哇哇大哭。天落下雨来,雨水里夹杂着冰粒。寒风刺骨,阴冷潮湿。小院的门口,仅容一人出入的狭小台阶上,蜷缩着一个小孩,他看着不过七八岁,遍体鳞伤,手腕上鲜红的鞭痕还未褪色。隔了一方院子,屋子里烧着炭火,寒风被密实的纸窗隔绝。桌子旁,穿着新袄子的小孩捧着热粥喝得心满意足,他的粥里加了一勺糖,喝起来甜滋滋的。“阿爹,我还要喝加糖的粥!”小孩舔了下嘴角的粥渍,扬起笑容冲着男人说。男人拍了下他的脑袋,“馋猫,让你娘明日给你做。”“阿娘,我要喝甜粥!”小孩扬声说,可一旁的女人垂着脸,没有听进去。小孩使劲推了她一把,大嚷着:“我要喝甜粥!”女人回过神,笑道:“好,阿娘明天再给你做甜粥。”她说罢,回头看了眼纸窗,冷风拍得窗子飒飒作响,“风好大,外面肯定很冷。”男人继续喝着粥,小孩砸吧着嘴,把甜粥喝得干干净净。“林哥,让他进来吧,外头好冷好冷。泉儿,劝劝你爹,让你爹叫你弟弟进屋来,”女人嘴唇轻启,话从她口里说出,轻得和初冬的雪花一般。女人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只能望着大儿子,眼里含着担忧。小孩将母亲碗里未动的粥倒了一半进自己碗中,哼声说,“他才不是我弟弟。”女人眼中泛起泪光,说:“泉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是你弟弟,和你一起长大的弟弟,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吗?”“我没有弟弟!门口那个是恶鬼的小孩,才不是我弟弟!”小孩撇过脑袋。“不是的,”女人啜泣说。男人烦躁地蹙起眉头,骂道,“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老子在外干活,回来还要见你这死鬼脸。再哭,你也滚到外面去!”雨停了,雪却落个不停,石阶上积攒了薄薄一层雪粒,像白糖。糖装在罐子里,搁在灶台上面,他两条手臂搭一块也够不到糖罐的位置。小孩伸出食指,点了下雪,放进嘴里,寡淡无味。积着落雪的深巷少有人经过,偶有一两个的路人神色匆匆地路过,看了眼门檐下的小孩,便收回了视线。只有一个被大人牵着的女孩止不住地看向他。大人拉过小孩,斥责说,“别看他!小心他吃了你!”大人厌弃地看了眼石阶上的小孩,带着女儿走远了。小孩对大人鄙夷的目光习以为常,他只盯着雪层,看得出神。一人走近,停在他面前,他也不曾抬起头来。旧毯子裹着炭火的气味,轻柔地盖在小孩身上。冻得麻木的四肢过了许久才稍微回暖。小孩茫然地看着毯子的一角。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毯子,柔软而温暖。“给你的。”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小孩转动僵硬的脖子,迟缓地抬起头,一双温和的眼睛落入他眼中。作者有话说:30那是一双与旁人不同的眼睛,温和澄澈。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以致毛毯从身上滑落,他都没有发觉。那人俯身将毯子拾起,再次放到小孩怀中,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小孩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巷尾,再也看不见。他惘然地收回视线,又低头看向怀里的毛毯。深灰色的毯子上残留着污渍,浆洗过很多次,但摸起来还是柔软暖和的。小孩垂下脑袋,冰冷的脸颊紧贴着毛毯。他咧开嘴露出笑容。这一年的雪从深秋落到初春。惊蛰都过了,满地脏雪仍没有消融。天依旧冷,雪不时飘落,北方冻死了好多人。灾民一路南下,衣衫褴褛,就连这处偏远的村镇都来了不少拖家带口、面容消瘦的难民。到了三月,天才回暖。冬雪一融化,沿路的尸骸臭味熏天。那些暴露荒野无人收尸的白骨,在村妇口中流传了两三天后,便无人惦记了。荒年不断,死人太多了,人命比野狗还贱。镇里的人如常般活着,播种、耕种、灌溉,日子不好不坏,谁也不会想到灾祸已近在咫尺。“我儿子回来说,北方死了好多人。”另一人怪道,“天都暖和了,怎么还有人冻死?”“谁知道呢,只晓得铺子里的白布都涨价了,纸钱白烛都有人打抢。”“这些年真是多灾多难,前几年闹旱,今年又雪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