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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住吗?我们走吧。”季寒初轻轻点头,附耳说:“以后我会对你好。”——以后我会对你好。可他们还会有以后吗?人的一生是孽与情的轮回,爱恨嗔痴最后都会化作一捧烟灰,消散天地,无处可寻。但行过的万里路,欠下的良心债却永远会留于世间,生生世世,不死不休。欠我的皆已偿还,我欠的才刚开始。*姑苏季家,山雨欲来风满楼。季之远转头,目光飘向远处别院露出的一角屋脊,眼中阴鸷丛生。那是季寒初的住处。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屋脊上的神兽,手指扣在轮椅把手上,用力到指节仿佛要断裂,因为太过克制浑身都在颤抖。心里仿佛变成一锅即将煮沸的水,把所有情绪压抑在水面下,咕咚咕咚,往上冒着泡,马上就要彻底爆发。“季、寒、初。”他眯着眼睛,双眸赤红,仿若泣血。他脑中又浮现出那句“私心太过”和“我不悔”,反反复复,像催魂的诅咒一样,一直在心头萦绕,折磨得他快要发疯。殷芳川死了。他的芳姨死了。死得很凄惨,和殷远崖一样,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到死都没能等回自己失踪多日的女儿。他招来身边的小弟子,问:“阿烬呢?”小弟子答:“表小姐哭晕过去了,夫人和戚门主都在屋里守着。”季之远点头,吩咐道:“你让他照看好小湮儿。”小弟子应了,随之退下。他又招来另一名弟子,问道:“我爹去哪儿了?”弟子答:“宗主早上出去了,往西边去了。”“走多久了?”“刚走不久。”季之远冷眼看着远方。季寒初叛了,谢离忧不可能不知道。虽然季承暄平日除了那把刀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但在季家待久了的人都知道,他最看重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侄子。季之远清楚地很,当年他娘算计了他爹,未婚有孕逼得他成婚,加之这么多年他始终怀疑是殷家害得他喜欢的女人失踪,所以季承暄对殷家根本不待见,连带着对自己也不喜欢。可对季寒初,简直偏心得不得了,门主让他做,家主让他做,杀人放火都帮着他!他现在连叛族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他倒要看看,季承暄还怎么帮他。季之远漠然地笑笑,招来另一名弟子,“你去把第四门第五门所有死士都叫上。”弟子称是。季之远想了想,又道:“带上鹰弩。”起风了。他抬起头,望着被阴云遮住的太阳,想到的是他小时候,殷芳川给他洗澡喂饭,教他念书写字,殷远崖费力地用一只手抱起他,去摘树上的果子……他们或许作恶多端,或许无恶不赦,但他们是他的亲人,是呵护他长大,给了他无数关怀的至亲之人。可他们现在都死了。不会再有人给他摘果子,也不会再有人替他遍寻名医,费心费力减轻他腿伤疼痛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有的人,必须死。*红妆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她的一生都凝缩在这个梦里。最开始,她咿呀学语,爹娘嫌她是个女孩儿不太喜欢,但总算是无忧长大。后来是百废待兴时期的大饥荒,人都变成了野兽,人间成了地狱,她被谁咬了一口,扯掉块皮,又被丢进锅里,被捞出来,听到有人凄厉地喊“不可以,不能吃她”……她被救了,女人的手冰冰凉凉,但怀抱温暖,对她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去做摇光”。她说,愿意。于是她的一生被改变了。再往后,时间过得很快,天枢用虫子吓得她哇哇大叫,天璇恐吓她不练好鞭法就把她抓去“正骨”,摇光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教她识别各种毒药的用法,她说女孩子的一生都很脆弱,要懂得保护自己……还有除夕的夜里,她卧在师姐的膝上,小哑巴在冰河上转着圈儿,往树上挂彩球,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球被染白了,他就重新挂。摇光在屋里熬热汤,天枢厚着脸皮凑在她身边帮忙,师姐替她梳着长长的头发,同她讲新的一年长大了一岁,练武的时候不能再撒娇偷懒……她从死人堆里获得新生,又要在死人堆里结束短暂的一生。可时光回转倒流,梦境回溯,她依然能看到那个人,少年明亮如昔,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他说:“在下姑苏,季寒初。”他的背都被鲜血浸染得通红,八十二道鞭刑的伤比她想的更重,他的肋骨还插着两只箭羽,一柄长剑刺穿了肩头,眉头拧得那么紧,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卧在一地血泊里,安静地像已经死去。红妆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过来找她,把自己的一生放在了她的手里,说他叛了季氏,要和她回去看星星。从来干净的像天上来的人,软下眉眼说“我求你”,如今为了她满身脏污,伤痕累累,生死不明。这个傻瓜,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凭什么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对付几十上百的死士。让她走,走个屁啊走。嗡鸣声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她甩出了佛珠,毒物肆意横行,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谩骂,有人抓着她的衣领嘶吼“告诉我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听不清了,马上也要听不见了。眼前湿润粘稠,黑黑红红,心口的利箭带来刺骨的疼,鲜血不断流淌,流了满地,天地跟着一起浸在红色里。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她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原来死前是这种感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偏过头去,嘴角流血,他擦了擦,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季承暄喝道:“孽障!”季之远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孽障?是啊,我流着一半殷家的血,殷家的人哪个对你来说不是孽障!”季承暄站起,冲着身边的弓箭手大吼一声:“给我住手!”没有人听他的。暮色里,季之远的脸扭曲如疯子。“你以为姑苏季氏所有人都得听你的对吗。”他紧紧盯着季承暄,仰天大笑,笑里有泪:“他们是我的死士,只听我的命令!我要他们死!都死!都死——”疯了,都疯了。季承暄踏过一地尸体,将红妆从地上捞起来,手捂着她的心口,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女儿。红妆笑起来,口中淌出浓稠的血,头发遮住了眼睛,她眯着眼睛,话里有种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