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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吃出一地的碎屑;阿三在呼呼大睡;阿二占了一只眼睛,紧盯着桌上的一本书不放,小六则占了另一只,眼巴巴地望着秋千方向;小七的一双脚在地上来回挪动,想要跑出去玩。其中,数阿大最为忙碌。他占了两只手,一只忙着给二弟翻书,另一只给小四小五喂点心、擦嘴巴、掸碎屑。他们抱着团,就这么畸形而热闹地活成了一家人。老镇长和小六娘远远看着他们的孩子,眼里统一焕发出亮光来。他们各自在那张千人千面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但“人柱”们只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并不认得外面的老者和女人。……纵使相逢应不识。老镇长喃喃地:“他做了坏事,是不是?”他是阿大的爷爷,在那不明身份的杨道士提出要以儿童厌胜之法拯救全镇百姓时,他含着眼泪,第一个捧出了自己的孙儿。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封如故平静道:“他们有七个人,犯错的只有两个。您的孩子没有做那些事。”老镇长低低笑咳了一声。他知道封如故是在安慰他,他感激他这份安慰。“我家的是个女孩子,第六个被放下水的……”跛脚女人抢着问,“她有做坏事吗?”她是小六的娘。孩子还在她怀里吃奶时,便被丈夫强行抱走了。因为这能救全镇的人命,他们家也能因此而省下一口嚼谷。他们实在养活不了第三个孩子!然而,就在数月前,她的第二个女儿满心欢喜地出嫁,又浑身冰冷地穿着喜服被运回家来,躺进了一只薄薄的棺材里。她起先是悲痛的,可在得知二女儿受害的真相后,她就惊慌了起来。她祈求地望着封如故,希望不要得到一个叫她绝望的答案。任何一个心肠非是铁石铸成的人被她这样的含泪眼神注视,都难免心痛。然而封如故没有任何动容,面不改色道:“她也没有做过。”女人松了一口气,略有些松弛的皮肤绷出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来:“还好……那就好。”老镇长有些彷徨地望着封如故:“我们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女人闻言,也殷殷看向封如故,想从他这里求一个心安。……事实是显然的。所有的梅花镇人,都被那名“杨道士”利用了。就连当初被抛入水中、顺流漂浮至此的魔道阵修的尸首,都可能是一个诱骗这群善良的水乡人民上钩的诱饵。他们以为那是一个无辜溺死的异乡人,便将尸首捞上岸来,好心掩埋,却没想到埋下了一枚祸种。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确做了一件错事,在做出巨大的牺牲后,替别人做了一身嫁衣裳。但封如故什么都没有说。他衔住烟嘴,徐徐吐出一口清雾,说:“如果当时你们不下定决心,今日梅花镇早成泽国死地,不会再存在了。世间之事,总要有取舍,因此算不得错。”老镇长咧了咧嘴,露出了掉了两颗牙的牙床。他朝封如故行了个礼,转身拄着手杖向外走去。老镇长不信封如故的话。他猜得到,那姓杨的道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可人活到他这把年岁,总该有那么点儿装糊涂的本事。错了就是错了,人命已逝,一切早是无可挽回。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将错就错吧。女人见老镇长走了,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她垂着脑袋,竭力不去想更多的事情,喃喃自语着念叨:“……白菜一文钱一棵,豆腐半文钱一块——”她心乱得很,整个人像是在空中飘浮着。她急需一些日常的琐事把她拉回人间。虽然二女儿死了,小女儿半死不活,但她还要回家做饭呢。封如故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含着一口烟,迟迟不吐,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一转身,正对上了廊下站立的如一。封如故看向他,一言不发,那口被他含了许久的淡竹烟,这才从他嘴中缓缓冒出。如一看着他被笼罩在薄烟中的红唇,想,有时候,他这张嘴也没有那么可恶。梅花镇之事,整整一月方罢。荆三钗留在此地帮了半个月的忙后,也自行离去了。他的千机院生意兴隆得很,他已非道门中人,无偿帮了他们这么久,已算是大大的仁至义尽。等四人了结诸事、再度启程时,梅花镇却是无人相送。在这桩十六年前的秘辛被挖出后,梅花镇人便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因为这一切从头至尾,看起来都像是老天跟梅花镇开的一场玩笑。虽然封如故他们根治了梅花镇的祸患,但没有人能真心感激挖掘出这一残酷秘密的他们。如一从幼时起,见人性见得多了,对此自是见怪不怪。常伯宁天性宽容,封如故更是心大得能跑马,因此,除了修行不到家的海净还有点不痛快、闷着脑袋想念罗浮春、桑落久二人外,其他三人神色皆是如常。至于“人柱”,它们在解除了与梅花镇水脉的绑定后,立刻喜滋滋寄居进了“众生相”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它们的旅行了!然而,他们刚出发不久,如一便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将“人柱”从剑中拎出来观视。——这“人柱”其貌不扬,看上去也不凶恶,但剑中那些实力稍不济的鬼,只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硬是被他们吃去了七七八八!在被如一拎出来时,长着封如故脸的小五吸溜一声,把一只残魂的脚忙忙咽下,并作乖巧状,眼巴巴地盯着如一瞧。如一皱起眉来。“人柱”自从入了“众生相”,便算是和他结下了剑契。成为了剑中之奴后,它们自然慑于如一的气势,受其命,听其令。见如一神情不妙,小五忍不住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