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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个时辰,青光每闪一次,他的魂魄便要燃烧一次,撕裂一次。对着月色和话本流泪的少年,没有了。替常伯宁挽起头发的心情,淡忘了。他的七情是薪,六欲是火。每催动一次灵力,发出一次信号,他的心原便在燎原烈火之下,愈加荒芜。直至气力耗尽,再无可复,韩兢才缓缓倒靠于地,仰望天空。恰巧,此时正值“遗世”深夜,冰轮高悬于天,与他默默对视。可韩兢的双眼,平静宛如万古冰湖,平平无漪。一点深蓝在他眼中缓慢晕开,化作长夜中的一枚冷星。他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眼前景物皆失其色,似与天之道相连,脑中唯存平衡之理。韩兢静静地想,这便是自己要求的大道吗。他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感觉。这只是天命,是天道加之于身的责任。“遗世”之门,终究是被逍遥君一剑荡开。众人得救,可韩兢没有再回去。因为没有必要。可是,指月君来了“遗世”,为了找他。经此波折,指月君与逍遥君先后入圣,随时可能飞升。然指月君不肯放弃徒弟,天雷加身,亦要来寻。指月君臂搭拂尘,天雷地火萦绕于身,神情依然不改分毫,行在“遗世”长街之上,如入无人之境。韩兢坐在不远处的一处屋宇上,脚蹬青瓦,望着绛衣纷飞的师父。他已不是师父需要的徒儿,不是丹阳峰需要的人。若他回归,师父把丹阳峰交他统领,以他如今心性,又会将丹阳峰引向何方呢?不如不归,徒增伤感。长街之上的指月君忽有所感,回首望向韩兢所在之地。然而那处空空荡荡,唯余萧萧之风掠过。指月君转身,目带黯然,继续向前行去。而运起灵力、隐匿了身形的韩兢,也再度在屋顶上出现。他抬起手来,抚摸着胸口刻着“丹阳峰”的位置。沾染了心头血气的十几字,仿佛是刻入了他的心脉之中。韩兢情动心动时,再无任何意绪波澜,余下的只是胸口陈伤牵动起的、真切又刻骨的心痛。好在只是rou躯的疼痛而已,很好忍受。长街回首那日,是指月君最后一次来到“遗世”。那天之后,指月君携一株桃树飞升上界。临行前,他召来道友,托他们若见到自己的徒弟,请转告于他,丹阳峰之门,始终为他而开。韩兢听说此事时,指月君已离开此界一月有余。他只是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缓过那阵心痛后,再无他感。道门生乱,魔道衰微,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可停歇。……此时此刻,经历了十二年的忙碌之,竹君子韩兢的世界复归清明。他清晰回忆起长街上指月君的回眸一望,回忆起少年时的桃花、蹴鞠、流水浮觞,和垂落在常伯宁唇边的那一缕发。……以及自己举起唐刀、割过人咽喉的感觉。每一刀,皆是清晰可感。韩兢颤抖着抬起被罪链锁缚的手来,看向那沾满无形鲜血的掌心,呆滞片刻,嗤笑一声。……大道啊,你为何不叫我痴迷一生?!他骤然咳出一口黑血来,血汇入发中,消匿无踪。朝歌山无师台下,常伯宁猛然向前跨出一步。这突然的动作吓了罗浮春一跳:“师伯?”荆一雁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注目而来,发现常伯宁直直望着那名将死罪人,紧咬下唇,不禁眉头一挑,心念微动。奇怪的是,荆三钗的手也在发颤。兄弟二人执手,这细微的变化,荆一雁能可体察。他轻声问:“小弟,怎么了?”“不知道……”荆三钗心尖酸涩难言,舌头死死抵着下颚才能稍稍缓解,“我不知道……我好像认识他,见过他……”荆三钗知道,这人叫做时叔静,是不世门护法之一。……可无人去问,时叔静又是谁啊?时叔静畏罪,当众服毒,道门无不震愕,又深陷方才种种令人心惊的丑事之中,各自怔忡。此时,忽闻鹤唳如泣,嘹亮清远异常。半空中,一只白鹤展翅,遨转两圈,翩然落在韩兢身侧,担忧地弯下身去,用喙贴上他的侧脸。封如故一眼望去,心尖紧缩。……雪颈、霜毛、红网掌。是“遗世”之中,韩师哥向他提起的那只想要载着师兄下江南的鹤吗?韩兢本能地推开它:“……别……”别碰他,他的血带毒。白鹤却不肯舍下他,轻轻蹭着他的颈侧。“不……”韩兢忽然记起一件事,贴着它哑声道,“……忘记我说过的话……别去找他。”自己曾交代过他,让它在自己死后,去找伯宁。但……不可以。或许如故向伯宁提过,他会将这样一只鹤送给他做礼物。若是被伯宁认出了呢?他绝不可让伯宁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可给他一丝一毫的负担,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生前死后,韩兢都不可让常伯宁难过。鹤却异常固执,依偎在他身侧,低低哀叫,宛若鸣泣。韩兢似是听懂了它的意思,略略提高了声音,可在旁人听来,仍是如同耳语:“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你——”此鹤同他有数十载的情,过分为他着想。韩兢闭了闭眼,颤着手,掐上了它的颈项。这十二年残余的冷漠心性,让他立即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判断。——若它不肯听从,那便一了百了,以绝后患。鹤却没有挣扎反抗,只以目望之,两眼濛濛,似在垂泪。韩兢的手抵在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