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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澈在江水涛声中幽幽转转中醒来。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推了门走到甲板上,垂头看着江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虽是夏日,但江上风大夹杂着江水的湿气扑打在身还是会有凉意,他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赤着双脚踩踏在潮湿的木头上。“月儿让他一人静静吧,韩公子所受的打击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罗新拉住欲上前探看的月生,摇了摇头。“罗伯伯……我好没用……为什么我武艺不精保护不了风澈和他师父,我好恨我自己!”月生紧紧靠着墙,咬住下唇忍着快要滴下的眼泪。“不是你的错!”罗新有些激动,他眼里腾燃起怒意阵阵,咬牙切齿:“月儿知道魏国的天机营是个什么肮脏东西吗!当年夏将军都遭其暗算,何况你一人之力!月儿待那韩风澈已是极致,你非要把命都丢在魏国吗!!”“可是罗伯伯知道我见他那样有多难受吗!我说过我要让他开心,让他快乐,可是我没有做到!我不要看见他成那副样子,我难受罗伯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月生压抑着声调,暴怒中青筋吸附在额间,狰狞可怖。“那月儿岂不是更要坚强!你自己都这副样子,怎么能带给他幸福!月儿我劝你最好自己好好想想,我去替他配药。”罗新关上舱门大步离去。单薄的一扇舱门将二人隔开成两个世界,可那一缕缕无断绝的哀伤,丝带般飘荡在阴郁的空气中将他两的灵魂相连,不知不觉,日薄西山。最后还是月生忍不住,她取了件素白大衫,推开舱门缓缓朝那天地间孤寂凄楚的背影走去。雾霭沉沉江天阔,鸿雁悲鸣,斜晖脉脉水悠悠,风澈似是融在那副凄哀婉转的画中。“起风了,别着凉。”她为他披上大衫,静静站在他的身后。“当我小的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卖入了勾栏之地……”当那轮红日彻底没入江中,风澈缓缓开了口,其后的月生看不清他的神态,只觉得刺骨的寒凉袭来。“我和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们都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每日都有专门的人来教我们用来取悦别人的媚术,声形样貌,极致苛刻,若是稍有些差错便是皮鞭伺候……后来我渐渐懂了,原来我们是那青楼里专门培养的用来伺候士大夫,贵妇人的小倌儿……”风澈凄哀抬眼,几滴泪珠砸落一地琳琅碎玉:“有一日,我被穿戴精致送入一间亮堂的屋子,一人从屏风后走出,将我抱在床上后摸上我的脸,再一件件撕下我的衣物……”“娈童……”月生忍不住抚上他剧烈颤抖着的脊背。“那次只是噩梦的开始,后来……那些经历让我铁了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逃出去。一次冬日里,我被剥光了衣裳关在笼子放在马车里,那笼子有些破旧,我拧断了几节后逃出了铁笼,见那马车正走在荒郊野岭里,哼,是啊,那些士大夫怎敢明目张胆将自己的龌龊心思摆在大街上,我寻了个时机,跳下马车,滚落下山坡,失了神智……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师父的山庙里,他给我穿了衣裳,喂我饭食,还给我起了名字,他告诉我,遇见我的那日冬风虽冷,但将这天地间刮出一分透澈无暇,便给我起名叫韩风澈……那日之后,我才像是一个人般活着,我有了名字,有了亲人,有了一个家……”风澈大口呼吸着,“笑”着看向天空。“风澈,家,我也会给你一个家,一个再也没有苦痛的家……”月生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活生生挤出血来。时至今日,他一切怪异的举动都有了原因,难怪他不让任何人触碰他,难怪他不愿意去跳舞谋生,难怪他会因为她微小的动作失落伤心……“月生,我不该瞒你的,你别恨我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些……”他不知何时转了过来,用那失去光华只剩无尽泪光与哀愁的眸子将她看着,复又像是绝望般道:“月生,我就是一个妓倌出身的卑贱之人,早就脏了,实在配不上你的高贵与无瑕,你……值得更好的……”月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也黑花了好一阵儿,她差点跌倒,又不断用仅存的神智提醒自己不要倒下;风澈已经哭喊出声,身形如秋叶般摇摇欲坠……“韩风澈你混蛋!!”月生扑上去将他揉碎在怀中,忍着心里传来的剧痛道:“我才懒得管你什么出身什么经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管你的过去是凄惨还是光耀,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韩风澈这个人活生生的在我身边,你已经招惹了我,休想就这么甩下我!早就说过,姑奶奶看上的人,就是他自己都没有拒绝的权力!!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风澈埋首于她发间,抬手在她的背上,用力回应着她的坚决……“我听见了……”又是一阵决堤的泪。“这才是我的风……”月生话还未说完,风澈突然推开她转向江水的方向,双手撑在船弦上垂下头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入夜,江风紧,江潮起,船颠簸起来,很少坐船的风澈晕船了。“罗伯伯!罗伯伯!!”月生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揽着他的腰,焦急喊着,不一会儿罗新便赶来,手里端着药碗,她接过喂他喝下,又被他尽数吐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月生快要疯了,无计可施,她只能扶着风澈不断拍着他的背。“去船顶!月儿快去船顶!”罗新灵光乍现,指着那大概有几仗高的船顶道。听罗新的建议,月生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画舫上迎来了暴风雨,她在画舫最高层并未感受到多大的震动,但下层的人们已经晃得七扭八歪,她叫齐伟准备的是三层货船,底层放货,中间住罗新和他的药材,上层是她和风澈的雅间,那高度看着和画舫差不多高,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她揽住风澈的腰,一蓄力带他飞起,跃上船顶……许是船顶上晃动小了,风澈原来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脸也渐渐有了些血色,只是他再也无力睁开眼睛,仅能用微微抽动的唇角回应着月生一声声呼喊。月生扶他躺在船顶,自己并着双腿坐稳,再将他的头轻轻置放在腿上,取出干净的丝帕将他挂满虚汗的面庞轻轻擦拭。“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他微弱的声音传来,又像是自嘲般道:“我明明不久前还在师父面前求他成全你我,我明明不久前还发誓与你共度一生……我怎能……怎能这么不守信用……”“好了风澈别说了,你休息一下……”月生见他虚弱的样子,心痛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