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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只是躬着身子在草地里找东西,碰上草深些的地方,就用脚拨一拨。她脚上是一双普通的黑色皮鞋,里头套上一双白色的短袜子,在这夜里分外耀目。“小姐在找什么东西?要不要帮忙?”唐浩成没料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那小姐摇摇头,却没停下来,脸上是倔强的不认命似的表情。夜色昏暗,湖里的点点灯光印在她的眸子里,闪亮动人。人都说月下美人灯下玉,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不知怎的,他的心头就晃动起来。可也不想唐突了她,便静静地立在那里。未几,女郎终于从地上捡起个东西,放在手里,倏地就放出一张笑脸来。便如霜岩雪壁上怒放的千树梅花,唐浩成觉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也不过如此了。他仔细一看,不过是根普通的缀着一只玉珠子的链子。那女郎找到东西后,便到河边放了两盏灯。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的男人过来,叫了她一声“小姐,该回了”,女郎便走了。唐浩成走到河边看那两盏灯,上面写着“家严白建鹏,家慈白李氏,梅湘上”。他便想这女郎原是父母双亡的。可还是有人伺候的,那么应该家庭还算不错。“白梅湘”三个字,就印在他的脑子里头了。辗转打听,也没人听说过谁认识这么一户姓白的人家。后来在跟几个总长的牌局上,却意外地遇着了。那会儿的白玉致穿着紧身的月白纱旗袍,曲线玲珑。她很会打牌,手气也极好。她的话不多,偶尔和了牌,便妖娆掩唇一笑。可他看在眼里,怎么都觉不出高兴来。他觉得她真正的开心,就是河边捡到链子的模样。这样金粉裹身的白玉致是他不熟悉的。白玉致显然没认出他来。他坐她上手,有意无意地就喂牌给她。她显然是感觉到了,偷眼瞧着他,送了一个感激的笑。也就是一瞬。她是很吝啬她的美的。从那以后,他觉得自己是疯了,跟着那些纨绔子弟、风流的官宦一同去捧她的场。常常他下了几回帖子,她只赴约一场。他觉得就算她坠了风尘,可还是高高在上的。他记得他头一回请她去陶馆山的别墅里头,还是她先自脱了个精光。他不是没想过一夜风流、一亲芳泽的,可总觉得和她一处喝喝茶、吃吃饭、看看戏就好,这一层也只是脑子里随便一闪而过的。他窘迫地给她裹上毯子:“白小姐,你别这样。”白玉致却是把毯子又拉了下来,笑着问他:“唐先生这是嫌弃我脏吗?”笑容里头透着骨头里来的凉意。他一把就将她抱上床去,他只觉得自己是不配的,那样销魂的身体,还有那张脸后头模糊的人影。他不常找她,却总是按时送钱和礼物去,他怕她委屈了自己,委身到不愿意的人身上。一来二去的,就是这许多年。他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他给她过的第五个生日了。而白玉致却是跟他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偶尔她也会想,若她当年遇着的人是他而不是荣逸泽,那么会不会又是一番境遇?可她这么多年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殷勤呵护,也只是一点点的感动而已。他是她的猎物,她接近他不过是因为荣逸泽的交代。而他对自己是怎么样的,也许不过就是猎艳而已,和京州城里那些对自己一掷千金的恩客没有什么不同。他那样长情,不过因为自己没有被他驯服,不过就是这张脸有几分像一个人而已。男女追逐的游戏,她是明白的,你越不拿他当回事,他越当你是回事。老宋这时候风尘仆仆地进来,听了两人的谈话,眉头轻轻地皱着。见小赵出去了,方才缓缓说:“浩成,那个白小姐,我看你还是少打些交道。让四小姐知道了不好。何况,白小姐和三公子是有些交情的。”唐浩成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城里的漂亮姑娘哪个跟老三没有交情?宋叔,这是我的私事。”然后缓了口气道,“您去见陈奉南了吗?他怎么说?”“刚从督军府里回来,你也知道,陈奉南空有个督军的名头。京州军的军事财务,那都是在沈家兄弟手上的。沈伯允把南边的商线交给了正兴兄弟行,咱们这半年可亏了不少。”唐浩成道:“我这个老同学早就跟我明里暗里交恶了。正兴兄弟行……有点意思。到现在都不知道谁是背后的老板?”老宋摇摇头。唐浩成笑了笑:“无妨,随他去吧。我看他还能在京州城里翻了天不成?”老宋看他的脸上有些许的张狂,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自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唐浩成的父亲从商、打拼,浩成的父亲温和敦厚,所以最后才着了人的道,自己落得跳楼而终。唐浩成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狠辣果决。可近几年,荣家的生意都到了他手上后,多多少少刚愎自用了些。唐浩成看老宋眉宇里头仍旧一片担忧的神色,便宽慰他道:“要是老二还活着,或许我还会担心。可看看眼下荣家还有谁?除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玩女人的老三,他能成什么气候?其他的对手,也没什么可怕。做生意不过图个‘利’字,许给他足够的‘利’,仇敌也能成兄弟的。”“这商行也就是这些年发家的,自打和沈伯允勾搭上了以后,越发做大了。沈伯允把南边的几条铁路线都跟他合作了。咱们这一车货,我看是有点危险。”老宋眉头依旧没开。“再危险也得把它弄出来,定州那里急等着用呢,东洋人都不是好对付的啊。再约约看吧,出个大价钱,赶紧出货。实在不行,就抢回来。”荣逸泽接了谢广卿的电话匆匆拿了衣服,路过婉初的屋子的时候,她还在那里织着绒线衫。看她打了近一个月的毛线,可似乎没什么长进,还是渔网一样歪歪扭扭没了形状。他径直走进去,婉初听到他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目光也没从毛线上抬起来,微微笑着道:“今天想好又吃什么奇怪的玩意儿了?”荣逸泽觉得这话分外的熨帖,好像一个小妻子随意地问自己的丈夫。他也笑着说:“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得连夜回京州去。”婉初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计,望了望外头,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本想说一句“走得这样急?”,最后张开嘴只变成了“嗯,知道了”。荣逸泽等了等,可发现她并没有更多的表示,心里泛出些小小的失落:“你自己多多注意,不知道几天能回来。”婉初依旧“嗯”了一声。荣逸泽套上风衣,刚走到门口,听到婉初强作随意地说了一句:“夜里开车要小心。”荣逸泽的唇角这才扬了起来,快活地走了。婉初晚上睡得并不太好。最近肚子总是一阵一阵地发紧。李嫂跟她说这很平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