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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碳酸(5)

    

第三卷:碳酸(5)



    吃席没有想象那么愉快,两个人到点就跑,就近在湖边散步。

    石墩子下有老头垂钓,这里的风景跟故乡完全不同。李冬青很喜欢秋天,高阔凉爽,风筝一样自由。

    她沿着花坛边沿走,双手打平衡,林敢则是在边上小心看着,刚在厕所门口听到的话哽在心里,他忽然问起她和汪如海的过往。

    李冬青愣住,聪明得很:“是不是听见有人嚼口舌了?”笑一笑给他科普前男友。

    “我们高中都传是我喜欢他,其实是他给我表白的。你别看他现在这唯唯诺诺的样子,他高中时候其实还有些招人的,穷归穷,有志气,而且确实长得挺带劲!”

    怕林敢又闹脾气,她嘻嘻找补:“没你带劲!”

    那段孽缘来得很简单,穷小子汪如海没钱交班费,她好心帮忙垫了一次,而汪如海选择报恩。

    高三第一次模考冬青发烧晕过去,一整套试卷都没答几道题,家长会后李宪年气急败坏,在人流散尽时破口大骂她没出息,汪如海冲出来,替她挨了一巴掌。

    巴掌打在后背,并不疼。李冬青很清楚,李宪年是纸老虎,每次耀武扬威,扬的是狐假虎威的威。

    尽管如此,至少他让李宪年在人前挫了面子,她心里高兴,也念着这份好,任由那虐恋情深的佳话流传。后来汪如海给她表白,她也想尝尝恋爱的滋味,就随口答应了。

    林敢意外:“人家喜欢你你就答应了?”

    李冬青坦然:“嗐!我啊,可能当时就是想气气我爸!所以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不过……”她忽然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眼神凌厉,“你刚刚是想骂我很随便!我听出来了!”

    林敢咧开嘴,扳住她的手指。黄包车夫吆喝着穿行,带过一阵风,他面向湖水,手没松开:“既然是谁都无所谓,为什么我不行?”

    “什么行不行?你行不行还问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有些急,口不择言,“我行不行不就你知道?”

    可他不依不饶:“我怎么确定就我知道?”

    她不想说正经话,就是要调戏他,可林敢不是。他喜欢听她插科打诨,也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知道我不是想讨论这个。”将她的手揉了又揉,他端正姿态,“我是想问,我当你男朋友,行不行?”

    桀骜的小狼低下头来,怜色祈求,李冬青衔着笑,果断将手抽了出来,摆出一副架子:摆出一副架子:“我也不是谁都答应的!”

    说得好像他比汪如海逊色好多,林敢刚要跟她争,李冬青又拿回主动权:“不过嘛,要是Adam老师愿意给我做一回拉莫斯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几次三番被她戏弄,林敢双眼含笑,“酒鬼!”

    “那Adam老师答应帮酒鬼的忙吗?”

    “答应了!”

    笑眼相对,林敢还没习惯新身份,李冬青已将手指嵌进他的指间,横七竖八地晃,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多次。

    他鼓鼓眼睛:“你是不是早就想套路我了?”

    “不是。真不是,我对弟弟不感兴趣。”她急于否认,林敢有些沮丧,转而听她说,“但是我对Adam老师有点兴趣。”

    “你啊。”

    李冬青一脚一朵杨树花。

    参加这场婚礼是偶来兴致,她不怨汪如海移情别恋,更不可能责备一个吃尽苦头的人权衡利弊。对于她而言,走到人间是张单程票,沿途的风景全部随机,留守过去没必要,抓到能抓住的才尤为重要。

    湖边稀稀疏疏的落叶铺得干爽,大爷重新甩竿入湖,等待上钩。钓鱼讲究耐心与时机,两者缺一不可。

    冬青靠在林敢身上,主动蹭蹭他的臂膀,乐开花。

    “学校小西门有家甜品店,酒酿丸子很好吃,可惜一份不够吃,两份又太多。我不想浪费,你吃半份够了吗?”

    回去宿舍,易灵凌问李冬青怎么这么开心。李冬青笑嘻嘻地将打包的多一份酒酿丸子带给她,问她甜不甜。易灵凌尝了一口,酒精味如旧,太重,她吃不惯,冬青嗔她不懂欣赏。

    酒嘛,要越品越有味。

    确认关系后,他们不常见面。

    十月底小测试和要交的论文太多,林敢吊儿郎当地应付,耐不住李冬青对于学习相当执拗。两人聚少离多,刘延亮都说,这还不如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明明他对别人都游刃有余,怎么会被一物降一物到这种程度?

    林敢自己也摸不清,主动权统统都掌握在李冬青手里。他们说好了是试试,那就是试试。有时候他都怀疑,李冬青找他谈恋爱,是不是单纯想找个免费的鸭!

    十一月初,陈喻要亲自去苏州劝说一位九旬老太出售自家的传世苏绣。拍卖行业水深,鱼目混珠,找到珍品实属不易。她在德国有些名气,在此却是初来乍到。前些日子靠着玉器杂项立了点威风,人人都盯得紧,一不小心可能又扑一场空,她要抓紧机会崭露头角。

    陈祐独自留在家里,起先陈喻请了阿姨来照顾,可陈祐不习惯陌生人一直待在家里,便改为准备三餐即可。这次出去少说也得一周时间,她有些不放心,早前那场婚姻令她与父母诀别,如今只能求助冬青。

    正好这两天易灵凌又吃了爱情的苦,天天躲在宿舍里以泪洗面,李冬青求之不得。

    只不过陪小孩儿远没有李冬青想的简单,陈祐再聪慧也就六七岁。最近他迷上了拼图,3500片,让李冬青一块玩儿,李冬青东找西找都找不到,被陈祐嘲笑。

    “Eden,你谈恋爱之后变笨了诶!”

    她假装生气,抱臂就说不陪他去参加周五的运动会,陈祐信以为真,连连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

    国际学校活动多,陈喻之前关心则乱,不敢让陈祐参与太多,最近态度有所软化,稍稍放开一些。她工作忙,陈祐早就做好了没人给自己加油的准备,阴差阳错下竟变成李冬青照顾自己。

    陈祐转念一想,将角落的一块碎片贴好:“Eden,到时候能让Adam一起来吗?”

    运动会那天早上天气有些阴,陈祐一直担忧会下雨,催着冬青快些出发。她和林敢约好在园区门口见面。工作日,出席的家长几乎都是老一辈,他们俩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学校管理严格,陈喻提前打了招呼,老师对他俩一路绿灯,带到安排好的座位。

    运动会开始前,班里互相寒暄。李冬青和林敢无所适从,一个小姑娘跑过来问陈祐:“Stern,你mama今天也没来吗?那我和姥姥给你加油吧!”

    陈祐回望过两人:“嘻嘻!Juicy,今天有人给我加油了!”

    他大概在陈喻那里受到太多委屈,今天恨不得向同学炫耀个遍,那个叫Juicy的女孩儿细细听着,身后穿出来一个老人,蹲下扯扯她的衣摆。

    “当心感冒!”

    李冬青定睛一看,很惊讶:“朱老师好?”

    朱虹也意外得很:“李冬青?你们俩这是?”

    “来陪小祐参加运动会,我是他家教。”

    陈祐赶紧纠正:“不是家教,是jiejie。”

    一字一句落得郑重,这些日子也不算白费。李冬青疼爱地摸摸他脑袋。

    “jiejie今天带你拿冠军!”

    运动会重在参与,陈祐好胜心不强,被她说得来了精神,比赛时冲得飞快,跌倒在半路,小膝盖挫了小半层皮。按理说应该喊疼的,小家伙却惋惜没能表现好。

    压力给到林敢,后来的亲子接力赛跑,他丝毫没想着省力,连超好几个父亲才拿了个第一。陈祐开心得乱跳,远远的李冬青才冲过终点线。

    朱虹年岁到了,便委托她代跑。不爱运动的人,跑这么两段已经满头大汗。林敢帮她顺气,又惹得Juicy不开心。

    “现在关心有什么用!Stern,你姐夫怎么都不让你jiejie啊!换成是我姐夫,早就挨打啦!”

    “Juicy你就是羡慕!”

    “谁羡慕啊!我跑得比你快咧!”

    “那我也是第一!”

    两个小孩吵个不停,运动会后陈祐出了身大汗,他身体不好,容易感冒,李冬青打算先带他回家。才出了学校打车,一个陌生男人就猛地冲了出来。等李冬青反应过来,陈祐已经在那个人手上!

    “Eden!Eden!”

    稚嫩的声音穿透街道,她拔腿就追,只拉扯到对方的衣角,没抓稳,顺势摔倒在土坑里。

    “没事吧?”

    “小祐!先去找小祐!”

    林敢跨过半条马路奋起直追,兴许是孩子过分挣扎,那人抱得不稳当,在红绿灯前,林敢终于将他直接扑倒。陈祐在他怀里哭个不停,等到李冬青来,更是不肯撒手。

    被压在林敢身下的人还在嘶嚎,“Stern——Ich   bin   dein   Vater!Dein   Vater!”李冬青努力辨认,意识到他的身份后,将陈祐抱得更紧了。

    三个小时后,陈喻从苏州飞回来。

    派出所里,前夫被单独关在一边,陈祐眼泪汪汪,李冬青没预料过这种情况,向她道歉,这次陈喻掂量得清。监控视频里前夫的举动多么粗鲁,林敢脸上的伤也还留着。

    她有些歉疚:“冬青,辛苦你了。”转身就去了隔离间谈判。

    德国人的气质总是阴郁古板的,他如今更显憔悴。

    曾经因为真切地爱他,甚至不惜背叛父母远走结婚。遇人不淑是自找,陈喻一直不后悔所有的决定,唯独亏欠陈祐。他还太小,她不能在这个年纪就撕开父亲的假面。

    男人哀求她把儿子还给他,卑微诚恳,陈喻相信他是爱陈祐的,可他今天所做,实在令人胆颤失望。

    “Leon,我知道你爱Stern,可是你在他学校门口做出这种事,不怕他以后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吗?”

    “我太想他了,我被逼急了,你做得太狠,一点机会都没留给我!”

    “当初以我们俩的情况,我大可以向法院申请强制隔离,可是因为他爱你,所以我不那么做。这已经是留了机会了,可惜你没抓住,现在我是真明白了,我就不该那么仁慈!”

    “孩子也是我的,凭什么不让我见!”

    “孩子想见你,我不会拦着。经此一事,他愿不愿意见你,真不好说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可以确定,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带他走!”

    一来一回,言辞激烈,拍桌声也不曾停下。

    陈祐初尝离别之苦,再见父母反目。一切来得太凶猛,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窝在Eden怀里哭。

    一抽一抽,李冬青胸前已是泪湿。她想起他问起她母亲是怎样的人,也想起陈喻对过往的痛恨,哀叹无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不可能躲一辈子。她给不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唯有摸摸他的后脑勺,搂紧他。

    “小祐,别害怕。我在这里,Adam也在这里,等下我们就回家,别害怕。别害怕。”

    说来也奇怪,李冬青的声音不算特别,只是轻只是柔,有些二十岁的倔强,陈祐却将这句安慰记了好多年。往后许多个想起她的时刻,都是一句坚定温柔的——“小祐,别害怕,我在这里。”

    一遍又一遍,帮他平和了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