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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铁马冰河入梦来。

    

十七 铁马冰河入梦来。



    从北边调拨到西北的军队,行军也行了好一段日子,每天一睁眼便是无穷无尽的黄沙。

    路难走,人易乏,但发下来的口粮却越来越少。军中将士们走了这么些天,早就累得走不动。这天,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小村落。众人喜出望外,还指望能喝口清水,吃口热饭,歇歇脚呢。

    谁知道人一进到村中,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破败景象,处处颓垣断壁。仅剩的几个村民靠在墙角之下,一个个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还有几个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下,身上停了许多只赶也赶不走的苍蝇。

    谢朝和队里的弟兄就算再饿再累,但是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舔了干舔脱皮的嘴唇,知趣地闭上嘴,退了出去,再也说不出其他。

    亲眼见到村中惨相之后,刚才所有美好幻想全破灭了,众人又回到枯燥的行军中去。这几日,什么念想都不再剩下,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小路之上。

    对谢朝来说,行军的苦还不算是最难熬的,最要命的还是下雨。一到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湿气重时,便撕心裂肺地疼,害得他宿整宿睡不着。但他也只能咬着牙,硬抗下来。

    朝堂。

    林晚升了官以后,来巴结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来时还不忘明里暗里送上贵重礼物,金银珠宝堆满了整间屋子。

    不久之前,有位高官为了向林晚买全家性命,奉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豪宅一座。

    任何人都想不到,就在一年前,他林晚还只是一个任何人都能欺辱的小角色,连路边的屠夫都能栽赃他一口。而现在,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众人莫不畏惧,早已是今非昔比。

    林晚点点头,收下了这套大宅子。

    在林府下人前呼后拥中,全府都搬进了这座豪华无比的宅院里。

    从今往后,除开仆人,就林晚一人住在这座偌大的大宅子里。一进门,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影壁,后面便是曲折幽深的亭台楼阁,水榭亭台,别有一番洞天。

    林晚在闲暇之时养了只负印拖枪的狸猫,取名花将军。下雪天里,林晚便把它抱在怀里,有时候兴致来了也逗它一逗。狸猫十分听话,不爱动,有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畜生不认识身份、地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口吃的就能亲近,这点甚是讨林晚的欢心。

    吹风叶败,雨打残荷,几阵秋雨落下,行军路上渐渐寒起来。

    谢朝这一拨大军行军几月,终于抵达流民叛乱的地方,并顺利和地方军会师,漫长的行军终于是告一段落。

    大战在即,大将军端坐在帐里,周围坐着几个副将和随行的官员,帐篷外五十步内皆由重兵把守得严严实实。

    战机不可延误,大将军清点过人、马、辎重和粮草等,给每支队伍都安排了任务,打算不日便行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是安排周翔了,但是新的兵马一来,军中粮草紧缺的问题更甚,已经到了再也拖延不得的地步。将军捋了捋胸前的胡须,想了想,地方上的难处他也知道,但这事情再耽搁不得,便命令几个亲信去办这件事。

    就在这北风呼啸的日子里,上头的命安排下来了,谢朝被划分在第一步兵营,第三小队。

    谢朝听完,心下一凉,这个安排,明儿要是真打了,他是第一批冲上前线的,可以说是凶多吉少。但军令如山,命令下来以后,军人唯有服从。最后是生是死,一切就看造化了。

    朝廷上拨下来的粮草不多,粮草紧缺一直都是军中一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现在情势所迫,粮草若还凑不齐,仗还没打,先乱了自己阵脚。军队的几个指挥官受命来到县衙,坐在堂上。新上任的知县来见。指挥官开门见山,让地方官员想办法凑齐这剩下的粮草。

    “大人,你这是有所不知,这几年大旱,粮食歉收,这……这粮草若是凑不齐呢?”

    “将军办事,没有‘若是’,凑不齐数,就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知县听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大旱年月,西北地区赤地千里。

    征收田赋的地方官员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办法,经过一轮接一轮的搜刮、威逼,才堪堪凑齐这一万担粮草。好不容易凑齐以后,又征了几百个年轻力壮的百姓,把一车车的粮草送往军营。

    军营。

    晌午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

    谢朝举着刚分到的一碗稀粥,只见一层米汤浮在面上,只有几粒米沉在碗底,整碗米汤泛着浑浊的灰,还有股酸味,叫人倒胃口。谢朝憋着气一口喝尽了,又吃了个不及拳头大的馍,不过半饱。

    但这已经是今天一个步兵能分到的所有口粮。

    大家伙都知道,照眼下这个形式,再过不久就要开战。

    被分到第十小队的赵松穿过人群,来到谢朝所在的队伍,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枚油光水亮的铜钱来,一看便知带在身上年头不会短,他拍了拍谢朝的肩膀说道:“谢兄弟,这枚铜钱,我一直带在身边。一路来你我也算是有缘,今日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也能让你逢凶化吉。”

    “这怎使得,赵兄弟你快收起来,”谢朝明白,赵松一定是知道自己被分到第一拨,凶多吉少,特来看看他,“再开这种玩笑我可要跟你生气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就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谢朝拒绝了好几次都拒绝不掉,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最后只得替他暂时收下,心想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再还给他吧,便小心地放进衣兜里。

    刚才这顿饭又是没吃饱,不少将士们都有怨言。

    领头走进人群里大声说:“兄弟们,等打了胜仗,上头自然会拨粮下来,到时候一个人发两个大白面馒头,一碗大rou。”

    “李总兵,可说话算话?”

    “你们见我几时骗过你们。”

    众将士们听完都笑了,有的人抹了抹流到嘴边的口水,恨不得马上就开战。

    谢朝叹了口气,背离人群,来到一个僻静之处。他坐下来,打开随身的包袱,拿出根rou干偷偷放进嘴里。还好有从家中带来的娘亲做的rou干,不过得偷偷吃,同营的弟兄没一个能吃得饱的。

    谢朝望着头顶上阴沉的天,想着万里之遥的家乡,想到家里,年事已高的奶奶,不知她身子可还好,还有爹娘,三个妹子。

    谢朝在坐在战壕里又往嘴里放了一片rou干,慢慢咀嚼,舍不得一口咽下,细细琢磨滋味。仔细想来,他想起林晚来谢府的头几天,因为林晚吃不习惯粗茶淡饭,没吃饱。是自己偷拿了母亲做的这些rou干送进他房里,才有了他们从陌生人到朋友关系转变。

    现在坐在这里回想这些,遥远得都好像已经是前尘往事。

    林晚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他闲下来的空档,会不会有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如我念着他那般,他也念着我呢。

    可惜,没有人来回答他。

    吃过三根rou干,谢朝就此打住,虽还不够饱,但肚里比刚才感觉好些了。谢朝抹了抹嘴,把剩下的rou干小心用帕子包好,收好。

    谢朝从腰上取下上面发下来的大刀,又擦拭了一遍,刀身泛着寒光,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