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牲入城,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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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 和平广场突然回荡起响亮的警报声,沉浸在音乐中的人们顿时惊慌的站了起来,警觉的盯着周围。 正全身心投入唱歌的阿佑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与市民们一同惊慌的四处张望,生怕突然发生枪战。 南北战争以来,市民们的神经早已紧绷到了极点,生活中不仅要负担高额的赋税,还要时不时应对人牲出逃与突发的战斗,如此紧绷的生活让人们苦不堪言。面对总是突然响起的警报以及神出鬼没的军队,有些敏感的人甚至已经就近躲避掩护甚至逃回家准备卷铺盖找防空洞了。 好在这回只是警报响起,并没有出现人们担忧的鸣笛声。警报响了几分钟后便停止了,留下市民们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呀,为何突然会有警报,难不成北军打下来了?” “不会吧?这里这么靠近南方,若是北军打到这里岂不是战争结束了?” “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耍我们?” 市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南城的警报分为五级,刚刚响起的正是五级警报,这已经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旨在要求全民警戒的。这若不是北军打下来那是什么? 人群的议论传到阿佑耳中,阿佑拘束的站在人群外围,面对大家对战争的议论根本插不上话。作为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她什么都不懂,糊口都艰难,现在被挤到人群外围,像极了又被世道抛弃了一般。 在与阿曦断断续续相处的一段时间里,虽然她的生活并没有改善多少,但是时不时有阿曦的接济,她也算没有饿肚子,可也攒不了钱。现在市民说北军可能打下来了,若是真的打下来该逃命的吧,可逃到哪?她无措的拿着自己的破布袋,这份轻飘飘的重量却加重了她的无措。 明明绝望的生活才多了一丝曙光,本想贪恋与阿曦的短暂相处努力活着,眼看着都已经快熬到夏末了,前不久也听说国会建议延缓战争免得冬季生乱。可是现在,突发状况总是会显得这么猝不及防。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生活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阿佑喃喃自语。有时候困境真的不是靠她努力打起精神就能熬过去,打起精神最后迎接的只会是更绝望的困境。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卖报童的高呼。 “号外号外,南方码头爆炸,大量人牲出逃。” “号外号外,南方码头爆炸,大量人牲出逃。” 本就好奇的市民们连忙围了上去。 “南方码头爆炸?” “人牲出逃?” “对呀,你们看,南方码头爆炸,炸了运往南军军部的运输船,那船载着一船人牲呢,你看,全都逃出来了。军部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在抓人。”卖报童把报纸分发下去。 今日头条,南方码头一运输船爆炸,船体沉没,大量运往南军的人牲出逃,军方连夜封锁南城,请市民们自行护卫警戒。 “自行护卫?” “对呀,让我们市民自行护卫,那还要他们军方做什么?” “军方什么尿性你还不清楚吗?还是别吐槽了,现在可如何是好?这才抓了三个人牲没多久,一下子又逃了这么多,这得抓到猴年马月?赋税就没有降过,出逃的人牲倒是越来越多了。” “对呀,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市民们再次议论纷纷,气的是脸色铁青,民怨四起。 阿佑被挤在最外围,虽然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但也足够让她惊慌无措。 南方码头居然炸了一条船,怎么可能?谁能炸军方的船,还正好是运输士兵的船。半月前才把剩下的三个人牲抓住,没想到这才太平了半月就又重蹈覆辙。一边军匪一边人牲,还有高昂的赋税,她又有那种头顶悬着一把刀的感觉了。 没多久,远处缓缓驶来军车。 “让开,让开,军统来了。” 市民们连忙散开把路让了出来,阿佑因为发呆的缘故退不及时,被率先到达的士兵狠狠撞倒在地。 布袋随之掉在地上,里面仅剩的几个银币滚落出来,又被人随意践踏。 阿佑丝毫不敢去捡,她匆匆退到人群边缘,根本不敢和这些军匪有任何冲突。 长长的军队缓缓走来,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根本看不清人脸。队伍的中间是一辆轿车,开的很慢,与其说是开车,但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被士兵们簇拥着行走的轿车。所谓的军统正坐在敞篷轿车里,手上雪茄,时不时吞吐烟雾好不悠哉。军队径直来到和平广场停下,广场瞬间就被士兵围的水泄不通。 军统慢悠悠的走到阿佑平日唱歌的舞台上,拐杖一柱,男人分开腿站得像个大爷。 “市民们刚刚都应该听到警报,也看到新闻了,昨夜南方码头沉了一艘船,造成大量人牲出逃。南城距离码头最近,考虑到广大市民的安全,从今日起和平广场由南军掌管,确保这一带治安平稳,还请市民另寻地方娱乐。” 话音刚落,人群再次沸腾了。 怎的军队突然把广场占了?不该是多点巡逻把人牲抓回来吗?他们虽然不喜欢人牲在周围,但是他们也不喜欢军匪在他们生活的地方活动,还这么多。 “军队为什么接管市区?这里是市区,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不是你们打仗的地方。” “对呀,赋税那么高,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背了这么高的税,到头来你们连个人牲都看不住,现在又侵占我们的生活场所,你让我们上哪谋生呀?” 压抑了许久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高额的赋税,时刻的危险,生活质量大打折扣。在这种惨无人道的压力下,仅存的几个广场成了老百姓最后的慰藉。他们是人,不是关起来下蛋的鸡鸭,他们需要精神生活。可是现在,人牲伺机而动,还有军匪大行其道,人活的焦虑不堪,哪怕是野生动物至少也能睡一个安稳觉,而不是到了睡个安稳觉都不行的地步。 “吵什么吵,既然活的这么怨声载道,那就上前线去呀?前线的战士们热水奋战,你们在后头不过是赋税高了一点,就这么有怨气是吧?” “这样的生活和上前线有什么区别?把你们关起来抽筋剥骨你觉得和上前线有区别?你们就是一群走狗,北军的炮火真以为是你们挡住的吗?” !!! 此话一出,市民仿佛醍醐灌顶般议论纷纷,军统更是脸黑的彻底。 “把人给我拉出来。” 士兵们钻进人群中,不一会儿便扯着一个男人出来。 男人瘦骨嶙峋,宽大的衣服套在男人身上,在拉扯的过程中还能隐隐约约在布料间看到什么红痕。 军统看了一眼,眼神微眯。他拄着拐杖上前,明明拄拐杖却步态平稳,三两步走到男人跟前拿起拐杖就是一顿痛殴。 砰砰砰的声音每一声似乎都能把人硬生生打折,甚至还能听到细微的骨裂声。男人的痛呼声也就一开始叫的比较大声,几拐杖后就已经有气无力,待军统抽离拐杖,男人瘫在地上,口鼻溢血,不过几下就没了呼吸。 军统抓住男人的衣服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单薄的衣服应声破碎,男人形如干尸般的身体暴露出来。围观的市民顿时传出一声惊呼,不过震惊的不是男人枯瘦的身材,而是胸前那个血红的,牲。 “这,这是人牲。”市民们惊讶的看着地上的男人,原本眼中的不满顿时成了厌恶。 “大家都看到了吧,人牲就藏在市区里,军方也是考虑到大家的安全才出此下策,我们知道阻碍了市民的生活,但是还请市民乖乖配合我们检查,好早日还大家一个清净。”军统对市民们说。 “官人,到底逃了多少人牲呀?” “这么多人牲隐藏在我等身边,匹夫一怒什么的,我们拿什么自保?总不能高赋税吃不饱,现在还要面临人身安全吧。” “官人,你们得保证我们群众的安全呀。” 见到那个男人以后,市民们顿时把一开始被霸占广场的不满怨恨抛掷脑后,他们纷纷声讨,根本没有人思考刚刚男性人牲说的话,关起来和另一种形势的上战场没有区别的话。 “肃静!” “大家稍安勿躁,保护市民的安全是军人的天职。这次我们接管广场也是无奈之举,南城是离码头最近的城市,人牲出逃必然会涌入南城,我等已经加紧港口和车站的安检,势必把这批人牲关在市区,就像这个男人一样他们就在各位的周围。” “这,这,官人。” “稍安勿躁,既然我们来了,定会帮你们抓到他们。和平广场毗邻市区与居民区,这里每日人多眼杂,是人牲最可能出没的地方。还请大家在此之前多多配合我们,每日带上身份证,以备我们检查所用,若是见到不大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没有带身份证的都要报告给我们军方,军民一体,瓮中捉鳖。” “好的长官。” “就这样,散吧。” 市民们匆匆散开,士兵也开始在附近的街道中巡逻。 阿佑这时才敢上前捡刚刚掉落在地的银币,可是这么久过去,又是钱,这个世道金钱一旦掉落就不再属于她了,最终她只捡回了她的破布袋,还被踩的脏兮兮的。看着似乎被特意蹂躏过的破布袋,她万分沮丧。 “今后可怎么过呀?” 从今日起,广场被军人看守,她该去哪唱歌呢?广场被占,若是女青年过来听歌也会找不到她的吧? 上天仿佛在昭示阿佑的内心,天际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再次阴雨绵绵。阿佑就近冲进一旁的店铺中,进了店铺这才发现误打误撞的进了熟悉的罐头店。 “阿佑?” “大叔,给我一罐蔬菜罐头,最便宜的。”阿佑从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来几个银币,递给老刘。 “阿佑,这不够呀。”老刘拿着手中的银币,有点别扭。 “不够?” “对呀,忘了和你说了,今日早上起我们又升价了,最便宜的蔬菜罐头也要二十个银币一罐。”老刘指了指一旁的牌子,因为最近赋税又高了,写信给老苏又还未得到回复,为了保证微薄的利润,除了升价以外别无选择。 “二十银币呀。”阿佑有点不甘心的又拿出一串银币,数了几个递给老刘。 “抱歉阿佑。”老刘把银币接过来,不过最后还是还了两个银币给阿佑,他并不赚阿佑的钱,这个女孩太不容易了。 “大叔,今日军队都过来了,你说我们周围真的很多人牲吗?”阿佑收好钱迷茫的问。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和人牲接触的不多,或者说这里的人除了种植园的农场主,寻常人接触人牲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所有人都对人牲有着极强的仇恨。就比如刚刚只要听到周围有人牲,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市民们就都彷徨不安,弄得她也跟着惶恐不安。 “我听说呀,是有人炸了南军开往前线的运输船,那个船上大部分士兵都是人牲。这么一次补充兵力少说也得上万人吧,潜逃上万人,能不恐怖吗?”老刘对阿佑说,“阿佑,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小心点,回家的时候尽量绕大道,若是发现有人跟着千万不要直接回家,免得被跟到家里。” “人牲都这么恐怖吗?”阿佑吓坏了,她感觉她的生活又多了一个恐怖的压力,跟回家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拿什么自保? “人牲本身不恐怖,恐怖的是逃出来的人牲。” “逃出来的人牲?” “对,准确来说是没有生活保障的人恐怖。逃出来的人牲为了生存会不择手段,又因为常年被农场主压迫,他们会蓄意报复,届时我们就很危险了。军方怎么和他们打我们不管,但不能把火烧到我们头上,还有,那些军匪也是一样道理,不要接近他们。” “原来是这样呀,没有保障,那政府不能尽量给保障让人牲老老实实安顿下来吗?时不时就逃出来,我们防到猴年马月呀?”阿佑天真的说。 “给他们保障?我们自己都快没有保障了,还给他们保障。”老刘无语的看着天真的阿佑,若是人牲也成了人,自由民就躲避不了当炮灰了,还包括各种底层生产活动,不仅要种地挖沟,还要当炮灰。社会不需要这么多‘人’,但是需要很多的‘牲’。 阿佑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幢幢困境压下来,她只觉喘气都难。她总会觉得她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牲。 “快回去吧,尽量绕几圈再回家呀。”老刘拿出蔬菜罐头,又顺手拿了一个刚刚蒸好的馒头一并递给阿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了。 “谢谢大叔。” 按照老刘的说法,阿佑尽量绕了几圈才偷偷摸回自己的小木屋。回到家,她把仅剩的罐头和金钱拿出来,银币居然只剩五十几个了,一天就得见底。还有六个金币,是女青年几次打赏给她的,也是活下去最后的保障。 夏季已经临近尾声,广场又被占了,每日唱歌所得只有十来个银币,六个金币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绝望,寂寞,未知一拥而上,顿时把这个本就脆弱的少女包围,超强度的压力让本来朝气蓬勃的少女变的沧桑几分。 “打起精神来,以后会好起来的。” 再次如以往的许多次那样,她不厌其烦的自我安慰,可是安慰一次比一次不管用了。不管她怎么鼓励自己,她都无法再欺骗自己。或许,若是她成了一个傻子,就再也不用焦虑痛苦了。 求求你了,真主,开扇窗吧,我会以我最真诚的感情回报你。 阿佑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泊。夏末的飞虫已经少了许多,随着季节更替,名为蜉蝣的小飞虫也大多完成了生命史诗,只有少部分还在夏末傍晚的夕阳下振翅飞翔。夕阳照在湖水上,反射粼粼波光,清澈的湖面中隐隐约约倒映出女青年的笑脸,以及那明亮的双眸。 “但也不能太努力,不然会工伤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女青年的话,阿佑猛然发觉,她是不是太纠结现实了,换位思考,纠结现实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大家都在纠结现实,当务之急是活的开心一点。生活已经很苦了,甜一点又何妨呢?况且阿曦说过她的歌是慰藉之一,若是她自暴自弃甚至死了,阿曦也会失落的吧。 阿佑捡起一块鹅卵石对着池塘甩去。鹅卵石发出砰的一声,因为水的张力在水面上弹飞好几次才沉入水中。这是每个孤儿院的小孩子都懂的游戏,比谁扔的远,这得考究技巧与眼力,她不信邪的再次拿起一块鹅卵石,对着水面扔去。 鹅卵石贴着湖面上下弹飞好几米,带起了阵阵涟漪。湖水的涟漪反射着夕阳的光,也激起了更多的蜉蝣,橘黄色的光线透过蜉蝣半透明的翅膀,飞翔的蜉蝣就像平白多了一层光晕,湖水荡漾之上星光闪烁,如此梦幻的一幕让人叹为观止。 阿佑看呆了,她不禁想,若是她也有一双翅膀,是否她也能飞离这个该死的困境。不需要翱翔天际的翅膀,只需要如同蜉蝣这样的孱弱羽翼就能飞翔。 这一夜阿佑几乎彻夜未眠,她回想了自己短暂的一生,猛然发觉,从出生起到现在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若说记住什么东西,脑海中只有那人温和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