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渡Ⅰ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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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渡接过红布包,摊开一看,是一只柔白润泽的玉镯。 “哟,不愧是我们玉城第一美人,这还没开始招亲呢,就有人相看上啦?” 女人一看,眉眼带笑:“这么好的镯子,是哪家姑娘送来的?” 傅玉渡没想到刚才那人会追到客栈来,脸上带了丝薄红,嗔怒道:“哼,原以为她是个好人,却也是个浪荡的。” “这算什么好镯子,还特意追着送来,明明……” 他将玉镯一翻,本想将镯子内侧的疤指给她看,没想到那位置被人用金片贴了个极小的花钿,刚刚好遮住了疤。 赤金的颜色配上柔白的玉色,两厢交缠,竟然非常好看。 女人看他突然不言语了,伸手接过玉镯,眯着眼看:“唔,这玉镯确实不错,成色水头都好……” 她一转眼便看到了玉镯内侧那个细小的花钿。 金片制的花钿紧紧贴合着玉镯的弧度,形状像一朵盛放的莲花,花瓣锋利如剑。 女人上手一摸,便知其中奥妙。 她脸含笑意,看了看傅玉渡通红的脸颊,他原本是个冷艳的,脸一红,便像冰山化作春水。 “这人倒是有心,我瞧着这玉镯确实不错,玉渡难道不喜欢么?” “母亲,你可别取笑我了。” 傅玉渡明知她这一问醉翁之意不在酒,撇过头不看她。 “我堂堂玉城傅家的独子,怎会被一个带了伤的镯子打动。” “啊,这样啊……” 傅家家主傅清音闻言不由莞尔,伸手用红布将玉镯包了,作势要递回给小二:“你要无意,母亲就让人帮你把它送回去罢。” “哎!母亲!” 傅玉渡闻言连忙阻止,将她手上布包拿回来,复又打开来看,玉白手指轻轻地揉着玉镯光滑润泽的表面。 “哼,这玉镯是我先看的,本也是我的尺寸,我给她省了二十七两,权当这是她给我的谢礼了。” 傅清音看他自顾自地把玉镯圈起,戴在手腕上。 润泽玉色衬得他更白,那一点小疤完全不会影响玉镯的美貌。 “看来这亲也不必招了?” 傅清音笑着召来仆人:“这花钿形状我瞧着眼熟,像是以前在外行商时见过,去查查商会里有没有哪家商行的家徽长得像朵莲花的。” 第二天,金素芝便从小二口中听闻了傅家小公子心中已有妻主人选的消息。 傅家商行门口的榜都摘了,坊间都在猜测是哪个幸运儿。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客栈小二递给她的红布包。 她原以为是那位公子生她的气,不肯收下玉镯,所以退回来的。 她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支灰玉簪,形似树枝,上面雕刻了若干朵小花,煞是好看。 “殿下,便是这支。” 金素芝细长眉眼闪烁,眼里似有泪光,伸手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递给妊临霜。 “玉渡送我的回礼。” “于是你们便就此结缘了?” 妊临霜听得入神,气也不生了,伸手接过玉簪。 簪子通体呈浅灰色半透明状,润泽光滑,触手冰凉,贴肤似有静心之效。 “好玉,”她纤长手指拂过玉簪,不由赞叹出声,“这是什么玉?我好像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玉。” “它名为拂尘玉,是玉城傅家所属矿脉特有的。” 金素芝看着那支玉簪,眉目沉沉,扼腕叹息。 “拂尘玉矿,是傅家的福,也是傅家的祸。” 玉城傅家,曾经是整座玉城的主人。 傅家的矿脉占据了玉城的四分之三,所产玉石品质极好,销往全国乃至周边国家,傅家是名副其实的玉城之主。 然而傅家一家独大,招惹玉城的其他商行眼红,隐患便长久积累,只待一个机会爆发。 在傅玉渡出生时,其父难产而死,傅家家主傅清音悲痛难当,生了场大病。 当时她刚刚上任家主不到一年,老家主因身体不好病退,她在傅家的根基还不稳。 傅家旁支便趁她病重,伙同玉城其他商行虎视眈眈,日日去傅家游说、在矿场上闹事,想逼她让位。 但独子出生后不久,傅家矿脉竟发现了奇矿。 矿中之玉色灰、触肤冰凉,有提神之效,制作出的玉枕被当时的玉城城主进献给了皇帝,得了当朝皇帝青眼。 皇帝遂亲自下旨,封赏了城主和傅家,并赐名该奇玉“拂尘”,可拂心上之尘。 于是拂尘玉帮傅清音逃过一劫,刚出生的孩子也被取名为“玉渡”,傅家嫡系都视傅玉渡为带来拂尘玉、渡化傅家之人。 “傅家经此劫难,而后荣宠不断,兴盛了许多年,直到傅玉渡招亲的那一年……” 金素芝叹了口气,眼神逐渐虚焦,像在透过时间与空间,望向当时年轻气盛的自己。 “小二,请你帮我还给那位公子,我不能要……” 金素芝拿起那支灰玉簪,一摸便知是拂尘玉,这支簪子成色极美,怕是价值千金,当下便拿红布包回去,递还给了小二。 “我本就是想着和他道歉,怎么能再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给你你就收着,”不成想那位公子就站在她客房门口,重又戴上了斗笠,远远地看着她,“我又不缺,高兴便送了。” 金素芝连忙起身迎接。 二人坐下,门大敞着,她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上一碟点心:“公子,这礼我收了于心有愧,不能要。” “那你就当是我的定亲礼吧,”那人笑着道,“刚才那个摊贩不是说你单身么,我也单身,不如咱俩凑对如何?” 金素芝何曾见过这么奔放的男子,闻言一张玉白的脸变得通红,连忙摆手。 “不不不,不行,这哪行,我连公子的姓名都不知道,更没有找媒人上门提亲,成亲怎可如此儿戏……” “哎你这人,”那斗笠上下一移,像是那下面的人在打量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迂腐,絮絮叨叨的,不会是嫌弃我吧?” 他不由分说便起身将那簪子给她簪上:“好了,礼你都收了,这下你可不能退了。” 金素芝被他一番动作搞懵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拂袖而去,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冷香。 清冽男声远远地传来:“想见我就拿着簪子去隔壁商行,伙计自会知会我。” “这公子,听着声冷的很,怎么性格如此奔放……” 她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拔下了簪子,抚摸着它冰凉的簪身,珍重地将它用红布包回去,揣进了怀里。 “那之后,我便算是和玉渡相识了。我行商经过玉城时,常去看他,也经常从天南地北带些礼物给他,他和我在一起也很开心。” 金素芝每每想起她和傅玉渡在一起的时光,唇角便带了微笑。 “玉渡是个很特别的男子,斗笠就像他的面具,戴上面具便自由了,什么话都敢说。摘了斗笠又清冷冷的,像个谪仙一般,其实是一副热心肠。” “我与他日渐情浓,本欲去他家提亲,好与他早日成婚。” “但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姓名,说要再考察考察我,现在想来,其实他只是想脱离这层身份的束缚,好好与我相处吧。” 金素芝一低头,眼里的泪水滴进了茶里,仰头一饮而尽:“我早该猜到的。” “能在傅家商行进出自如,又得那里的伙计尊称一声玉公子的,除了傅家公子傅玉渡还能是谁?” 妊临霜听得入神,伸手递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 金素芝感激地接过,用帕子按着眼睛想止住眼泪,唇角微微扬起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殿下,我真蠢……那些人贼心不死来找我时,我就该料到的……” “金员外,别来无恙。” 莲城金家,年轻的金素芝看着面前的几个不速之客,不由心下防备。 她面上笑容和善:“不知各位商会前辈来莲城……所为何事?” “听闻你与傅家交好?” 其中一个年近半百的商会元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不知傅家公子有没有交给过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傅家?” 金素芝第一反应就是她的心上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她想多了,便否认道:“我连傅家公子的面都没见过,谈何交好?” “金员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对方以为她是故意遮掩,不由板起了脸。 “你金家的根基在这莲城,山高路远的我们也管不到,但放眼全国,区区一个金家的实力与商会相比,犹如蜉蝣撼树,难道你就不想要你在别处的生意了吗?” 他身旁一个年长的女人朱红色嘴唇一张,皮笑rou不笑地开口道:“谁都知道傅家公子看上你金素芝了,当我们是三岁小孩耍呢?” 金素芝闻言大惊失色,心中一骇,那个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答案明晃晃地摆在了她面前:“傅家……公子?” “你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 商会一行人看着她怔愣的眼神,相视一眼,哄堂大笑道:“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成婚,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傅清音是个情种,年少丧夫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人成亲,傅家也只有傅玉渡那一个儿子。” 红唇女人冷笑一声:“可惜傅家气数已尽,她虽将旁支悉数清退,却也大伤元气。” “如今拂尘玉矿开了九成,矿底的都是些黑灰石头,不堪大用。这些年她靠拂尘玉积累了巨额财富……金素芝,我劝你好好想想,是帮我们,还是帮你那个小情人!” 语毕,那女人眯着眼睛看她,眼尖地看到了她发髻上的拂尘玉簪,伸手就要来夺。 “好哇,还说不认识,亏我们还找了许久,没想到傅玉渡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了!” 金素芝脑海一团乱麻,下意识地护住发簪,心急如焚,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快把他们都赶出去!” “别费劲了,你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能不通报就长驱直入地进来。” 女人一笑,朱红色的嘴唇像魔鬼张大的血口,一招手让手下人将她制住:“你金家上下的人命现在都在我们手上,你没有选择。” “你……” 金素芝闻言怒急攻心,却发现手脚发软,不由瞪着她道:“你敢!你居然对我下毒……就算是商会,要是出了人命,难道你就不怕官府知道么?” “哼!这毒暂时不会要你们的命,我劝你死了这个心,乖乖呆在你的莲城。” “待事成之后,我们自会回来给你解毒。” 女人轻松地拔了她的发簪,一行人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话音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要是你不听话,非要耍什么手段,你金家这几年的经营和整个金府,通通都会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