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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亓’,”老人家一见便直摇头,“没见过没见过,我们这里没有。”长恭正在诧异,方要开口再问,却见亭子里头一位耄耋老者,一捋长须,道:“怎的没有……”长恭抬眼望去,只见他倚靠藤椅里,须发全白,精神倒是矍铄,连忙躬身一拜,问道:“老先生可是知晓?”“晓得晓得,老朽在这地方待了一辈子,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不清楚,什么没见过。老早以前,城外帽儿山里有个隐居的先秦部族,族人就姓‘亓’。只是大概二三十年前吧,一夜之间全没了。”“没了?”长恭怔了怔。“死光啦……”老者身子往后靠了靠,跟着藤椅一晃,“这个亓氏一族,世代隐居,与外头不常有交道,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一夜之间被杀了个精光……”他忆起久远前的事来,双目微微合着,长恭闻言却瞪大了眼睛。“当晚的事老朽还记得,在望安城里就见到帽儿山中火光冲天,当时的知府老爷亲自带人去扑的火,结果到时,整个亓氏一族都烧光了,到处是尸体。当年那桩事,轰动整个望安府,知府老爷查证了许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至今仍是悬案?”“自然是悬案。”老者说罢又眯了眯眼:“小伙子打听这些做什么。”然而长恭怔在原地,竟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半晌才又答非所问地提了一嘴:“那老先生可知,亓氏一族,还有后人?”“后人……”他叹一口气,“哪里还有什么后人。帽儿山中狭道曲折,难进难出,亓氏一族原本便是世代隐居,族里的人从不与外头打交道,若非当年那一场大火,只怕望安府中还有的是不知道的。起火的当晚,听闻知府老爷带人赶到时,山口还被一块巨石堵着,想来那一场大火,是把人活活关在里头烧,那样大的火,神仙也难逃,哪里还会有人活得下来。”长恭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亭子里一时半会儿起的议论纷纷,皆在谈论二三十年前的那一晚火光冲天。中有花甲古稀之年的,当时还在望安城中,被须发斑白的老人这样一提,应是模模糊糊记起来了一些零星画面,遂也纷纷附和。老人们聚于一处,堪比妇人闲话长短,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论当年事,自有一股英雄暮年追忆往昔的诸多感慨,话匣子一开,便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登时亭中便是嘈杂一片。中有吹嘘当年火势如何凶猛,十里八乡都瞧见了,连烧了三天三夜才被人扑灭的,亦有绘声绘色说起隐居的亓氏一族,听闻自先秦便搬到了山里,相传如何如何的。连笙拴了马绳,走上前来,径直便到方才那位耄耋老者身边,毕恭毕敬问了一声:“老先生可否指个路,往那山里去,当如何走?”“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们去寻它做什么呢,去了也不过一片焦土而已。当年老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就是一座荒山乱坟,阴气又重,莫要去了。”连笙还想再求一声,却感到肩头被人带了带。长恭揽过她的肩来,低声道她:“不必了,不必再去了……”“长恭……”他遂而又向老人躬身作别,便带着连笙出了凉亭。连笙话也不敢多说,便只默默随住他往外走,见他解了缰绳,翻身上马,跟着也跨上马去。然而人在马上,却是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走着。连笙紧紧跟在他的身侧,见他面色凝重,垂头不语,知道他心中沉重,难以言说。当年的亓氏,不知是否侥幸,从火海里头逃了出来,许是因缘际会遇见顾百川,从此活了下去。但阖族亲人葬身火海,她亲身历过,却不想时隔多年以后,竟会再历一遍。这一遍,已是在庆历二十六年的秋天,再一次经历的大火,她死在火中,便再没跑出来。她换了长恭一线生天,叫自己的孩儿活着逃出了大火。当初亓氏心中背负的,望安府深山里头,亓氏阖族的性命,诚如长恭沉沉背负的,四海镖局顾家满门沉冤,皆是仇深似海。然而顾家满门,四十一条人名,本已是压在他的心头沉重不堪了,而今却还要再接过母亲的担子,将那亓氏一族的死不瞑目也通通揽了来。心上铁样的沉,像要压垮了他。连笙知他心中所想,却又因她分外清楚,竟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劝慰,便只有紧紧陪在他的身侧,由着马儿往北归去。从回江州,便一直有些压抑沉闷的气氛,不想在这一趟望安府过后,竟会变得愈加凝重。接连几日,长恭都将自己关在房中,连笙端了饭去便用,单庭昀等来请示便答,除此之外,成日里就顾着独坐发呆。连笙瞧着分外难受,只是自己与他一道经历的,这些年来见过了桩桩件件,林林总总,一时间悉数翻出,自己亦是想不开了,更遑论跳出此事,以旁人的身份来安慰他。是故寻不出话来,只有默默陪着。长恭一连闷了几日,连笙便也一连缄默了几日。长恭与卫家军将帅几人,要回襄州南阳府中复命,几日后动身,带了连笙一并回襄州。连笙搭车,长恭骑马,却也只是远远隔着,一路无话。就这样两两沉默着一直行到南阳城豫王府中,甫一下马,便见先是少阳迎了出来。豫王出外未归,命长恭人等若是到了,只在堂上等他,戌时以前定然回来。这话教少阳听见了,巴巴儿便在大门边守了整一下午。连笙人还未出车厢,已然先行一步听到少阳向外迎来的呼声。“将军哥哥——”连笙搁在车门上的一双手,一时也不知怎的,顿了一顿。“久未见你,竟是又高了一头了。”长恭的话音隔着车厢传来,许是连笙错觉,觉他话里多少和暖,并不似这几日的沉闷难当。少阳自是不知他的苦处,只听见这一声夸奖,想当然地只笑道:“那是自然,我下月便要及笄,是大姑娘了。”“少阳也是下月及笄?”长恭话里显而易见的停顿。“是呀,还有谁,也是下个月生辰吗?”少阳讨巧问着,然而话音方落,不想竟会听见长恭似是而非的一声轻笑。连笙心头刹那却只如针扎一般,推开车门,便见车外长恭站着,眉眼皆是柔和极了,道:“没什么,一位故人罢了。少阳……少阳及笄,想要什么笄礼?”他的身外一臂之距,少阳巧笑倩兮,粲如骄阳,一抹笑容明亮至极,直直竟就刺痛了连笙的眼。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她蓦然间于心底涌起当日初见少阳时的伤怀情绪。只是当日不过兀自伤怀罢了,而今更又陡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