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往(5)
出膛(4)
b市去临省的高速上,车开得越来越远。 电话响起来,上面只有一个字“哥”。关凯就像没听见一样,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转移,只是看着前面的路。 将近一分钟,铃声消失了。 可是转瞬间,又响起来。仍是那个人。 这次关凯直接点了挂断。 不远处是巨大的落日,橙红色晚霞似是要燃了半边天。车速很快,两边的树飞快地向后逝去。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另外两个字。 是关飞打来的电话。 不同于刚刚毫无接听的意思,这次他直接点了“接通”键。 于是一个明显透着怒气,却又似乎在压抑自己情绪的男声透过蓝牙音箱传出来。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动不该动的……”关飞的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能看得出他是真动了气的。 可是关凯径直打断了他。 “哥。” 寂静的车厢内终于响起第一声,却是让电话那段良久的沉默。 哥。 自关凯十岁来到关家,他与关飞只要见面,似乎总是剑拔弩张。 开始是关飞红着眼像条恶狗一样撕咬他,后来是他像看仇人一样看待他。 他们似乎,从来都在对方最恨自己的时候,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可又时刻相杀。 一方出手,对方必须接招。 十多年岁月,他何曾叫过这一个与自己真正有着血脉联系的人一声哥。所以关飞在听到这一声称谓时,不是感慨,也没有压住火气,反而从中听到了对方真正的意味。 这是即便鱼死网破,也要尘埃落定的一声告别与宽慰。 可正是如此,反让关飞在回过神来怒火更盛。 关飞没有等待他的后话,他很快接上。 “你现在掉头,出了b市,谁都保不了你。关凯……”他顿了顿,声音更深了些,带着更深的庄重与力量,“放人。” 可是关飞没有等到回应,这通短暂的通话在两秒钟后被挂断,甚至另一方只说了一个字。 关凯把手机关了机,丢出窗外。 开窗时簌簌的风吹进来,让何泠泠打了个寒战。 关凯蓦然开口。 “他们都以为是我绑了你……你不怕?” 何泠泠没有回他的话,她怕自己一张口就露了怯。 怕不怕?是怕的。 一个差点在师大门口撞死她的亡命之徒,她怎么不怕? 所以她有过犹豫是否要赴约。 昨日在齐乐身旁收到来自关凯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不过是暗示愿意告知她七年前的种种。 看起来如此荒诞的理由,却让她如赌徒一样上了关凯的车。 她的未来马上就要归位,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七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不是她会想知道的东西。 鲜血淋漓的事实,不能触碰的伤疤。 那个曾经给过她很多欢笑的人,亲手让她坠入地狱。 可也许只是在昨日上了来接她的车后,她深吸一口凉气往里看,除了司机再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与疑惑,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 她竟然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而关凯的短信来得恰倒时候,让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可以自私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推翻她亲眼看到的事实?抹去他做出的伤害? 可是雨帘青山上,脚底踩在石阶,他的呼唤声声叩在她的心上。 让她觉得一定有什么错了。 可真正坐到车厢里又是另外一番心景。 她一瞬觉得自己太过幼稚莽撞了些。 万俟缚泽曾因她“不小心”上了别人的车与她置气。那时他们年龄还小,万俟缚泽工作又忙,可每次必须要亲自来接她放学。 若遇到他真忙的时候,来接她的人就是他的朋友或是下属。 那时他还没有司机,他一直不是一个会有“少爷病”的人。 可是她却觉得他虚情假意,每次他来的晚一些她就要吼着她要自己打车走。 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他太忙,送了她回家楼都不上就要再回公司。她下车背过身“噔噔噔”就跑上楼,看起来别扭极了,绝情极了。可是转角处总会偷偷在窗台边看他一眼,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回空荡荡的,属于他们的小公寓。 那一次她抱着腿等到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他,心一寸寸的冷下去。泠泠每次都会跟他说狠话可从来没有做过,可那时气急了真的随手招了出租。 她说不清自己干嘛生气,所以回过神来才发觉车子似乎走错了路。按理来说早该到家了,她正迷惑看到有三四辆车正急追过来。即便系着安全带,何泠泠还是在车里左摇右摆,她终于察觉到不对,也终于有了惧意。 他们很快被身后的车截住了。 何泠泠看见他一身戾气地猛地用鞋底踢上车身,她心里也一跳。可是却很快又安稳下来。 万俟缚泽身后是几个跟他看起来同样年轻的男人,也从车里走了下来。 她听见有一个开口叫他“阿泽”,让他先别冲动。 后来何泠泠知道那人名字叫Eric,是和万俟缚泽共同创业的朋友。 万俟缚泽却是鲜少有那样失控的样子,何泠泠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气。就像早年在高中他红着眼打那个侮辱他母亲的人一样。 我可以死,但你也不能活。 这吓到了何泠泠。 是Eric先把她从车厢里扶了出来,她带着怯意地去扯万俟缚泽的袖子。 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万俟缚泽把她塞进自己的车里,又回去与刚刚载她的司机说了几句什么。 她已经听不清了。 倒是eric敲响车窗,让她好好宽慰一下阿泽。 Eric话说的急。他昨夜和客户喝了酒,做项目两天未合眼,昨日酒醉后在公司直睡到现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车钥匙往外冲,我们几个怕他出事都跟了上来,你知道醉酒开车的后果。在师大门口转了一圈他就发疯似的往前开,我们追都追不上。 阿泽平日看起来很冷淡,谁知道真做起事来也这么狠。 你们…… Eric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接下来的话显然不算重要而只是为满足私心的了。只是万俟缚泽刚好在这时过来,他识趣地住了嘴。 万俟缚泽拍拍朋友的肩膀以示感谢。 Eric腹诽他真是寡言,也许他把他所有的“另一面”都给了车里这个他心爱的女孩儿。可是幸而他算是个非常优秀的合伙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万俟缚泽上了车就没有和何泠泠说一句话,一张脸紧绷着有些苍白。何泠泠没由来地有些心虚,却又想到是他先不来接她的。 万俟缚泽半晌才开口,“以后不要再上陌生人的车。”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让何泠泠凭空生了一肚子的火。 她立马就怼了回去:“你凭什么管我?” 她看见万俟缚泽脸色苍白了一度,没开车的手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从来不会说“我很担心你”这样的话,也不会对她去解释一些对她来说太过肮脏难解的缘由。 是从那时起他决定要为泠泠找一个专业的保镖。宿醉引来的胃痛让他冷汗直冒,强撑着开回公寓,竭力憋气才能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 他让她上楼去。语气因为胃痛显得冷了些。 何泠泠察觉出他的态度,这次头也没回,也没再往窗下看他,只是难过生气。她觉得他小题大做,这是太平社会,怎会有那么多的恶人。 她年纪太小,不知道也不能懂得人心有多么复杂。只不过是他的舅舅要升任就会有有心人先去跟踪他的外甥,再去别有心计地找到她。 也是她跟了他那么多年才逐渐看出其中险恶。 人心是一条不能渡的长河。 她也渐渐懂了他的难处,开始对生人设起无形的防。 这么多年,如此可笑,她怎么会因为一条荒诞可笑的短信上了一个男人的车,而这个人对她又如此敌意深重。 “万俟缚泽把你看得跟宝贝一样,这次怎么舍得让你自己回来?” 何泠泠听到熟悉的名字心下一动,下意识握住了手上的镯子。 “你不就是知道他没回b市才找我出来的吗?” 既然已经上了车,就要保护好自己。 这次……她等不到他来救她了。 关凯轻笑,他看向她腕间的镯子。银色雕花,很是古朴,也带着庄重。 他突然扯住她的手,何泠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回扯自己的手。她觉得冷汗顺起。可哪里敌得过一个男人的手劲。 她听见他问,“你猜,七年前,万俟缚泽是怎么把关越送进监狱的?” 何泠泠闻言停了挣扎的动作,猛地抬头看向他。 关凯没有看她,却是看着她腕间的镯子。他用拇指一点点摩梭镯间的花纹,眼里是深不可测的笑意。 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所以心上是如雷的击打。 摩梭镯子的手拿开移到了她的脸上,他看见她惊地连推开他都忘记,眉眼间除却疑惑还有痛色。 痛?你也配痛? 何泠泠的样子让关凯笑出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保守了些。 原来万俟缚泽连这些事都不舍得让她知道,而关越却被他像赶走一条狗一样先送去监狱,又因为他对何泠泠有威胁要被送到南方。 他的手划过她白皙的脸蛋,到她的喉间。 这么细弱的脖颈,也许只要七寸力……不,也许是五寸。 何泠泠看见他眸间的杀意后猛然回过神来。 在窒息感到来之前她先感到剧烈的晃动感。 车子在晃,只用五寸力就可以掐死她,那用多大的力,又有多大的怒气,才能把车门踢到凹陷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