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变化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呆，腿上放了一本书，我说他失忆前在准备考研，他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我，让他哥把他家里的一堆书寄了过来。

    窝在我这小房子里挺委屈他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喊他，“我下午有场面试，比较远，晚饭你自己去外边吃吧。”

    翁熠眨了眨眼，从那种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儿而来，有些平淡地哦了一声。

    我看了眼他手中的资料书，问他：“还能接上吗？”

    “有一点印象。”他翻着看了看，皱起眉来，“但是一直都记不住。”

    “考研难吧？你可以轻松一些的，你哥和你姐不是很支持你去国外吗？”我在他身旁坐下，身子歪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托着脸颊，假装随意地提起这件事。

    他的面色纠结，显然是认同我的话的，但他接着便发出疑惑：“那我之前为什么会选择考研呢？”他的目光转向我，轻声问：“是因为你吗？”

    “也许是吧。”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说法，我不喜欢被别人的思想左右，同样地，我也不喜欢别人被我的思想左右。不然我总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动承担其它多余的事情一样。

    他察觉到我的情绪，沉默了一瞬。

    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话题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

    我在他的面前越来越不懂得隐藏了，这样直白地表露自己内心的感受，是我一直都在尽量避免的事情。

    我不希望自己在别人面前这样暴露，不想被其他人懂，不喜欢真实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是虚伪的，一直都是。

    “学累了就去休息会儿吧。”

    “你好像没有很喜欢我。”

    我们同时开口说话，但他说话轻轻地，语速很慢，很不自信的样子，在我说完之后才落下最后几个音。

    “其实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家人不让我说。”我声音平静地向他解释原因。

    他有些惊讶，“我以为我们关系很亲密。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说呢？”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来弯下腰问我：“怎么啦？”

    “我们的确关系亲密，你懂吗？这种关系。”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我的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贴着他的后腰往上摩挲着，不含任何色情意味。

    我的手常年冰凉，他“啊”了一声，身子向前倾去，一下子便倒在我的怀里。

    “你没事吧？”他慌张地撑起沙发想要起身，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

    其实他按到了我的肋骨上，是有些疼痛的，但我没表现出来。

    “没事。”他直起身，我与他拉开了距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没再和他说什么就出门了。

    我们没有再发生亲密关系。他知道我曾经是他亲近的恋人，但他记不太清了，缺失一段记忆到底是不一样的，对我不像之前那样全然信任，小心翼翼的声音下面藏着一丝防备。

    “我哥说……你在骗我。”他苦恼地托着腮，低头眼睛看着桌面，“他说你经常骗我。我们没有分手，对吗？”

    “如果分手了，重新开始也可以，我肯定有喜欢你的原因，我想记起来。”

    “你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好吧。”我说：“你想怎样就怎样。”

    后面一段实习就比较忙了，因为我要一边实习一边写毕业论文，翁熠比我低一级，不过他也挺难的，忙着考研。

    他的记忆依旧老样子，他对他哥姐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对我虽然要好很多，但和过去到底是不一样的。

    以前好像就算是他哥他姐在他心里也得排到我后边去，现在亲情反而地位上升了一些，能够让他多了一些思考，不再跟个傻子似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只狗被他带到了身边。

    我在视频里见到过的，长得确实漂亮，他抱在怀里逗它玩，介绍我们认识时他称呼它为儿子，又对它说我是mama。

    我心里一凛，有些抗拒这个称呼，怎样纠正他都不管用，说了多少遍分手了，他一点觉悟都没有。

    “我们重新谈恋爱吧。”他说。

    我下意识要开口嘲讽，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喜欢。”他摸了摸胸口，把下巴垫在小狗的额头上，声音闷闷的。

    “你有想起来什么吗？”我开始转移话题。

    “一点点，很模糊，想起来你和我吵架，要和我分手，还冷暴力我。”他语气充满了心酸。“可是没理由啊，我哪里都不差。”

    我有片刻怔忪，想起从前的他在我面前习惯自我检讨，原来他其实根本没那么自卑，只是谈恋爱的时候喜欢把过错揽自己身上。

    我捏了捏眉心，声音淡淡的，有些困乏，“去睡觉吧，明天再想。”

    他不自觉钻到了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腰，脑袋埋在我的胸前。

    应该是从小习惯抱着玩偶睡觉，才在睡梦中也用这种姿势抱着身边的人。

    他睡觉很乖，呼吸声不吵闹，也不抢被子，被他抱着也没什么，但我就是不太睡得着。

    我把他的手拿开一些，然后轻手轻脚下床，去外面接了杯水喝。

    回来时他被我吵醒了，闭着眼睛声音含糊地问我去干什么了，胳膊自然而然地圈着我的腰。

    我没推开他，也没回他，过一会儿，他那边就没动静了。我侧身垂眼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拇指在他的唇瓣上揉了揉，他无意识发出几声睡梦中的咕哝，模糊的音节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他确实漂亮，我想，无论是睡着的样子，还是醒来用纯真的目光看着别人的样子，都十分引人注目。

    次日一大早，翁熠比我醒的还要早，他下楼买了早餐，然后叫我起床吃饭。

    今天说好要陪他去医院检查身体，这几天他的小腹总是有种下坠感，虽然不疼，但是这种异样感总归有些不舒服。

    挂号就挂了好大一会儿，我陪他先去了内科看了看，没检查出结果。后来医生让他去做个腹部CT，刚打印好单子，翁熠突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对我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我一时有些愕然，但顾不上惊讶，就让他在这里等着，先去给他买了卫生巾。

    他处理好之后神色怔愣，问我：“我现在算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他的脸上流露出六神无主的茫然神色，握住了他的手。

    我牵着他的手出去，他在身后一声不吭，很少见到他这样沉默的样子，我回头去看他，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豆大的泪珠蹦了出来，他哭了。

    “哭什么？”我冷漠地问他。

    他哭得更厉害，但顾忌在外边，克制住了哭声，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他甩开我的手，执拗地转了方向往那条错误的路上走去。

    生气了。

    我跟在他的身后，看他一边哭一边往前走，别提多委屈了。我长吸了一口气，快走了几步把他的肩膀掰回来，他在挣扎，我搂着他把他的脑袋按在我的颈窝，说：“好了，翁熠。”

    他的眼泪很快浸湿了我的衣襟，他恶狠狠地带着点怨气在我的锁骨上咬了一口，指责道：“你凶我！”

    “我现在相信我们分手了，你走吧，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他失望地推开我，站在路边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接着声音软软地说道：“筱淞姐，你来接我好不好，我生病了，肚子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