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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21)

    《尚书·说命中》曾说过,“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孔传:“言知之易,行之难。”归咎起来不过四个字,知易行难,字面上解释:认识事情的本质比较容易,但是依照事物的本质行事却是比较困难。再通俗一点儿,道理我都懂,但是做不到。

    简隋英面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问题,尽管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个人的出现只是为了给他刺激,让他再度陷入到无法自拔的环境里。可真想驱逐那些幻觉,还是很难。

    警方的排查工作还在进行着,即使有部队的协助,晏明绪给出的范围还是太广,加之他们住的那套小区的人大多数身份特殊,更增加了排查的难度,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太大进展的。

    他们两个人也搬回了市委的大院儿。当然这是晏明绪提出的。他们的家里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简隋林入侵,俨然已经不是换把锁能够解决的了,而且虽然警方已经彻底的排查了他们家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带有监控性质的物品,但晏明绪还是担心简隋林曾经出现过会给简隋英摇摇欲坠的神经带来刺激。于是两人带一猫简要的收拾了点东西就搬回了市委给晏明绪安排过的住宅。据晏明绪所说,这地方只是为了确保安全不被入侵,他们不会住太久,只要那个人被抓到,就会搬回去。

    简隋英虽然舍不得他们精心布置了挺久的家,可他的情况也确实糟糕,幻觉之类的虽然难,倒也不是最难应付的,最难应对的是他每次见到简隋林后生理自发形成的那种窒息感和疼痛感。这种情况要是克服不了,到他真对上简隋林那天也毫无胜算。

    克服恐惧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简隋英深知这个道理,于是选择了最笨拙的办法。他把他仅有的简隋林的那段录像拷贝到自己的手机里,无数次的反复播放。心理诱发的生理性痉挛带着窒息感和疼痛感也随着他播放那段录像反反复复的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晏明绪有心想拦,可每当看到简隋英每次播放完录像后都痛苦不堪的大口呼吸着,然后随意抹了把汗再继续一次的坚定眼睛,口中阻拦的话就被堵到了嘴边儿。他知道,简隋英就是这样的人,而且这些问题,也需要他自己竭尽全力的去克服。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像简隋英之前给与他支持一样,在简隋英一遍一遍的播放录像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让他依靠着他的肩膀,让他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然后等简隋英觉得当天的‘治疗’告一段落的时候,抱着几乎无法挪动的身体去洗澡。

    领导似乎也察觉到了二号铲屎官的异常,自从搬到这里以后,一反常态的再也没有闹过,而是在简隋英失去了力气以后默默的跳上他的腿,用头蹭蹭他的手。

    背后是爱人的温度,手边儿是他心爱的毛茸茸。“还有什么撑不下去的呢。”简隋英摊在晏明绪身边儿轻轻揉着领导柔顺的毛静静的想。

    好在他意志力坚定,在重复了那个录像不知道多少遍以后,窒息感随着他对这张脸的麻木也逐渐消散了许多。简隋英默默的数着日子,这次进步用了不到七天,至于彻底免疫,大抵还需要几个七天,几个七天换一辈子,怎么算都挺值的。简隋英想了想,自己都觉得胜利在望。

    只不过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被这种强迫性治疗的行为折腾的不成样子,即便晏明绪照顾的再好,可他还是迅速的消瘦了下来,不过即便这样,也没耽误简隋英正常上班儿,按他的话来说,要是真休假在家,没什么事儿干反而会胡思乱想,晏明绪也就由着他去了,不过上下班依旧是他接送。而日常配备给简隋英的那几个保安也没闲着,依旧随时随地的保护着他的安全。

    简隋英有时候也跟晏明绪打趣,说自己这么出门儿跟明星要走秀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重要首脑呢。晏明绪听了后就笑笑,但始终没撤掉那些保安,他总有种预感,这次简隋林的出现,离他们解决这件事不远了。

    事情是在两周后有转机的,警方终于在他们所住的和出入范围地毯式搜索了一小圈儿才锁定了地点。和晏明绪预料的差不多,确实在他们小区隔壁的一个不起眼的居民区里一间带地下室的一层。那地方还没改建,保持着一些老式的风格,住的人也大多都是退休后的上了些年纪的人。简隋林平时出入做了些打扮,混迹在一群老人之中居然也没人看的出来。

    找到的当天,警方直接通知了晏明绪,这毕竟是非法闯进厅长家的犯罪份子,警方也不敢含糊,在晏明绪赶到之前,整个住所几乎连动都没动,正因此,晏明绪才见到了简隋林给简隋英准备的,完整的拘禁室。

    地上的部分和正常住宅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简隋林是个颇会享受生活的人,家里甚至摆放了不少红酒,晏明绪戴上手套拿起其中一瓶随意瞟了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简隋英最喜欢的牌子。晏明绪嗤笑了一声再次打量起这件屋子来,屋子里不仅有红酒,还有唱片机,这次晏明绪连看都不用看了,里面放着的必然是简隋英经常听的那几首曲子。

    晏明绪曾经想过,为什么简隋林会找这么个地方当住宅,按理说离他们家近的又静谧的地方有很多,这个住宅人来人往较之于其他地址对于出行到底是不算特别方便,这也是简隋林之所以每次都要扮成老人出门的原因之一。

    可当他看到这间屋子客厅的整体结构便懂了,这间屋子客厅的结构,和简隋英曾经的住宅一模一样,只是沙发摆放的位置略有区别,晏明绪俯身看去,地板上果然还有被拉拽过的痕迹,应该是不久之前才被拖走的。晏明绪估算了一下,沙发被拉走,应该是在他去过他们家之后的事儿。简隋林这是在模仿,模仿着简隋英现在的生活,这个人对简隋英的执着已经达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他甚至想在日常生活种的一点点小事儿上都尽量跟他保持同步。

    晏明绪想笑,笑这个人的天真和偏执,他以为这样就能靠近得了简隋英吗?他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可这种嘲笑只持续到他推开地下室门的那一刻,当他看到那间地下室,他所有的嘲笑,就彻底被愤怒掩埋了。晏明绪其实早就预料到简隋林一次没洗脑成功第二次会用更极端的方法,可当他真正看到简隋林精心准备的那些器械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恨。

    天棚上三根精致的锁链低低的垂着,一根稍长一些,另外两根短一些,不难看出,一根是用来禁锢脖颈,而另外两根是禁锢手腕。那锁链的长度不算长,只堪堪够维持走三四步左右,多走一小段儿估摸着就要被勒到窒息。

    而锁链的后方,是一张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解剖台,周遭满满的摆着各种型号的手术用具,以及大大小小的针筒,简隋林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个急救箱,里面是一些及时止血用的道具。而角落里,则静静的放着一把轮椅,轮椅扶手的位置也被安置了禁锢用的铁链。

    晏明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量着这件准备周密的拘禁室。他简单的想象了一下简隋林即将要在这里干什么,之前的方法用过一次,再对简隋英已经不适用了。简隋林大概也知道从心理方面是攻陷不了简隋英的了,所以这次他是打算把简隋英彻底的禁锢起来吗?然后呢?他准备这些器械是用来作什么?

    晏明绪已经不敢再想了,他缓缓的走上前,轻轻的摸着那些可怖的器械,随后便发现那些器械下面似乎被压了点什么,晏明绪立即把那些刀具从托盘里倒了出来,这才看到,这些刀具下面,压的是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三个字。“送你了。”

    这是,简隋林留给他的……晏明绪狠狠的捏紧的那张字条,他承认他现在已经被简隋林彻底激怒了,一方面儿是因为他曾经和即将要对简隋英做的,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个人擅自把他和自己划分为了一类人。这张字条和这间拘禁室就是证据。

    简隋林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已经发觉了他们是一类人,或者曾经是一类人。然后自作主张认为他也会和他做一样的事儿,他迟早也会拘禁控制简隋英。这是在赤裸裸的亵渎他和简隋英之间的感情。这个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懂到底爱是个什么东西,更不会懂爱一个人并不只是控制和占有,更是互相尊重。

    “我和他不是一种人。”晏明绪低低的说着,随后强迫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把那张字条交到一起进来的警方手里。简隋林太狂妄了,晏明绪想,这种狂妄自大让他毫无底线的游走于道德和法律的底端,让他享受刺激,享受伤害别人的快感。可同时也会给他留下致命的弱点。

    晏明绪低声吩咐警方道。“这间屋子肯定会有指纹,你们可以采集样本了。同时查一下这件屋子所有用的产品的采购地,他留下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这么急匆匆的走,应该是还有一所住宅,并且离这里不远,继续查吧,采集到指纹以后可以悄无声息的排查,这次他逃不掉了。”

    是的,他这次逃不掉了。晏明绪低笑一声想。这次他是真的能主动把他逼出来了。

    警方到底是专业人士,听到晏明绪如此提示,也知道了晏明绪应该是对嫌疑人有着比较深的了解的,再排查起来也有了方向。他们不仅采集了简隋林的指纹,同时根据录像上的照片儿更新了通缉令,随后又查了附近所有的监控,并从中提取到相似的背影,又根据背影找到简隋林扮成老人之后的正面图,把这张图也列到了通缉令之中。当然,对这些违禁物品的货源地警方也没放弃追查,只不过简隋林十分狡猾,他们距离真正抓到简隋林俨然还需要一些时间。

    对此晏明绪表示没关系,做到现在,已经打乱了简隋林所有的计划。只要他还对着简隋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就一定会出现。

    晏明绪做这些的时候是瞒着简隋英的,一方面儿是为了简隋英‘治疗’考虑,最近简隋英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他也担心被简隋英知道那间地下室后再刺激到他。另一方面儿,他做了其他的打算,尤其是在看到过那间屋子之后,晏明绪就深深的知道了,简隋林对简隋英的执念永远都不会消的,除非……

    “诶,想什么呢?”简隋英扭过头拍了拍晏明绪的肩问道。“愣神儿半天了,别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儿吧。”

    晏明绪的思绪被打断,低头一看,简隋英还靠在他的怀里继续看着那段录像,最近简隋英的状态好了不少,再看到那些录像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了,甚至能在看完一遍之后轻松的和他说几句话。晏明绪低声笑笑抱着简隋英的手臂稍微松了松说道。“在想明天休假去要不要出去转转,前几天听说新开了家私房菜不错,正好去学学艺。对了,领导的疫苗该打第二针了,出去的时候最好也带上它。”

    “就这些?”简隋英怀疑的问道。“没别的了?”

    “当然还有了。”晏明绪轻轻的捏了下简隋英的腰,那地方最近瘦了不少,曾经饱满的肌rou现在一摸几乎都能摸到骨头了,晏明绪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还有想着怎么让你长点rou。最近都累坏了。”

    “过一阵儿稳定了自然而然就长出来了。”简隋英满不在乎的说。“真没别的了?”

    “真没了。”晏明绪状若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要是还有空的话后天我想去看看孟老师,最近忙,没顾得上联系,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提到孟老师,简隋英的注意力也被转移走了,他把手机放下,靠在晏明绪怀里把玩着晏明绪搂在他腰间的手缓缓道。“不然明天就去吧,去吃饭什么时候都行,还是看你们老师要紧。上次也忘了跟茜姐留电话了,不然还能提前打个招呼。”

    “啧,茜姐。”晏明绪故意拉长了声调道。“什么时候称呼变这么亲切了。”

    “诶诶诶。”简隋英乐了,歪着头对着晏明绪道。“不带你这么吃醋的啊。不对,要说亲切,是不是你俩比较亲切啊,听说她大学时候暗恋过你。”

    “是吗?”晏明绪低头想了一阵儿,到底是没想起来孟茜什么时候和他表白过,于是无奈的摊摊手道。“我都不确定的事儿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那是,雷达准的很呢。”简隋英笑眯眯道。“不过看在你跟她一点可能都没有的份上儿就不计较了。”

    “那多谢你大度了呗。”晏明绪笑道。

    “什么时候开始学我说话了。可别带单位去啊,哪天开会万一不小心说什么什么呗,底下人以为你转性了呢。”

    “没学吧。”晏明绪想象了一下他跟下属交代事情的时候说话随口带了个“呗”字的场景,自己也觉得好笑,又笑了一会儿道。“可能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被传染了,说着还挺顺口的。以后没准儿还传染更多呢。”

    “那就说。”简隋英也笑,随后又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明绪哥,你可是答应会有以后的……所以……你不会做傻事儿对吗?”

    “嗯。”晏明绪低低的应着。可却在心里说道。“对不起,小简,我可能……要骗你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