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女神真正的诅咒
320.女神真正的诅咒
“不要那样叫我……” 阿照用颤抖的声线说，银色鱼尾在环绕他的涡流中僵直，语气简直有些可怜了。 可惜他面对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心软的家伙。看到自己只有六七成把握的猜想一击即中，尤莉卡立刻得意起来乘胜追击。 “嗯，我想想……这座城市的不对劲一开始就很明显，而另一个最初让我觉得不对的是哪里呢？果然还是听到那个‘勇者之日’传说的时候吧。编造这个传说的人一定不够了解杜提拉女神，如果真是她所道出的诅咒，怎么可能是一场如此轻易就被仅凭‘勇气’解决的危机呢？” 曾经梦境中短短一次会面时，那山峦般居高临下的压迫力与雷霆似的声音依旧宛然如新。 为了体现女神可怕的意志与不容抗逆的尊严，那一定是更悚然，更令人绝望的存在才对。 “别再说了……” 哀求一般的声调。 荧黄、洋红、靛蓝……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深海鱼结成大群逃亡似的从他们身边掠过，仿佛游乐园中被失手放开的一大束鲜艳气球，遮住彼此相对的视线。好像稍微慢上一点就会被拖入城市塌陷时致命的漩涡中。过快的游速卷起一股股水流，尤莉卡不得不举起手挡在眼前，免得被剑鱼刀锋似的鳍擦过，衣袂和长卷发在幽暗的海水中宛如身处风暴那样被掀得乱飞。 “——狂妄而渺小的人鱼啊，你与你的子孙将世世代代沉浸在悔恨的猛毒中。这背叛的代价，终有一日将毁掉你们整个族群！” 她复述了一遍舞台上演出中，阿照为她翻译的台词。 “那么诅咒的具体效果到底是什么呢？杜提拉针对的不仅是人鱼的族群，更厌恶率领反叛的人鱼王和他的血裔。所以我猜……当年并不是名为海妖的怪物袭击城市，杀死了人鱼的女王，而是女王变成了怪物吧？所以那之后王家的血脉才会全部断绝，并非战斗过于惨烈，而是为绝后患而被斩草除根了。” ……诅咒的猛毒，就流淌在代代相承的血脉中。 “啊啊……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阿照吃痛般无力地后退，银色鱼尾受伤似的蜷起。仿佛被她言语所化的魔法飞弹击中，突然不能抵挡自不远处城市区扩散开，愈来愈强的水波冲击。这漂亮的人鱼垂下头，掩耳盗铃般用发抖的手指捂住透明耳鳍。 “至于为什么还有一支王室血脉隐秘地流传下来，这也很好理解。”尤莉卡略带讽刺地说道，“海妖是非常强大的怪物对吧？当年那三勇者中，有谁垂涎这份力量，想要将其控制在手中，也是人之常情——看来鱼也不例外。” 对于成长在帝都贵族府邸中，从小就直接间接见识过各种阴谋的公爵千金来说，这简直是转转脑子就能想到的事。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初次见面时你会被系上锁链，关在高塔中。你缺乏常识，只能从书卷中了解外部的世界，没有任何行动自由，想必一直怀恨在心吧？这怨恨长年累月积攒，最终……” “——不要说下去了！” 阿照失控般大声喊道。他的面孔毫无血色，比神殿廊柱所用的大理石还要苍白，而那双紫瞳怪异地明亮，支撑身体的鱼尾更是摇摇欲坠。寻常人做出这副姿态可能会犹如发狂，惹来厌恶，但人鱼的外表极其美丽，声音又无论怎样听都是那样曼妙。 所以反而增添了一份浸在水中的玻璃碎片那样脆弱、易折，令人怜爱的美感。 向他们卷来的怒浪更大了，水波中裹挟的轰隆声仿佛一支为这座城市奏响的葬歌。 尤莉卡毫无动摇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怨恨最终在一次勇者之日时爆发，女神的诅咒应验了——诅咒中会毁掉整个族群的那只海妖就是你。”她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被黑暗吞没、腾起无边白沙烟尘，即将和神殿一样沦为废墟的城市，“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一夜之间做到的。海妖的力量果真有那么强大？嘛，不过是诅咒亦是赐福，这样的一体两面在有关神祇的传说中也很常见。” 银发人鱼呜咽似的低低呻吟着。 ……不知为何，在那双恍惚的紫瞳中，缓慢向他走近的少女那在海水中摇曳的浅棕长卷发，与熠熠生辉的红褐双眸，原本看上去有着阳光般温暖、蜂蜜似的甜美的娇小身影，渐渐与传说中杜提拉女神那群山般高大、严冬般残酷的形象相重叠。 “但是不知为何，在那之后你又后悔了。”尤莉卡停在他面前，目光再度从人鱼无比动摇的面孔移开，投向他手中散发虹光的那卷丝线，“这才是真正让我惊奇的地方。你竟然能使用神殿中的‘丝线’。但只有这一项时空的权能无法真正改变历史，于是你只好阻截时间的流动，让这座城市在被毁灭前的七天中无限地循环了下去。” 丝线首尾衔接，连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这座哀愁而明亮的城市上空，无限地旋转着。 和她这样因意外穿越而获得资质的作弊者不同。作为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极其珍稀、罕有的存在。 就像曾经以一己之力，用法阵跨越时空将一名少女召唤至这个世界的碧眼之大贤者青琉那样。 “难怪青琉没有用丝线的力量来对付我……原来它沉入海底后，早早就到了你手上。” 这也算是间接削弱了那个疯癫的半神，帮了她一个大忙。 “……我从来没有怨恨任何人。” 阿照靠在神殿坍塌半墙的角落里轻轻颤抖，银色长发在汹涌的海波中飞舞着。 “我只是非常、非常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