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决裂

    1.

    克洛伊不知道自己大晚上的被叫出来干什么，但从男朋友的语气中，她隐隐感到准没好事。

    其实她清楚自己和亚历克斯的感情已经在悬崖边缘了。所以之前几次她有这种不详的感觉时，都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不是要跟自己分手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感觉居然以这种方式这么突然地成真了。

    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大脑一片空白。那暖气仿佛沙漠的热风活活要把她吹死。

    亚历克斯见她许久不说话，也没敢插嘴。现在对方不管有怎样的心理活动，怎样的反应，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知过了多久，克洛伊终于缓缓转过头，开了口：“你想跟我分手可以直接说的，不用编故事骗我。”

    “我没有编故事。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但是我没有。”亚历克斯看着克洛伊，眼神没有一丝闪躲。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怎么的，你是迟缓发育，二十多岁才青春期，开始叛逆了是吗？”

    这样说着，克洛伊突然笑出声来，直到笑得咳了出来，才停止。车里只能听到她重重的呼吸声。

    “这些事儿你高中没做过是吗？派对，磕药，然后乱睡——你他妈都不愿意跟我睡，转头去跟别人睡，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够刺激是吗？”尽管嘴里并不算干净，她的语气却是相当冷静的，没有叫，没有哭，没有暴怒。

    亚历克斯知道自己罪无可赦。让对方知道真相，是他唯一能做的。尽管他的真相是有所保留的。就像神父说的，他必须采取措施，修复受到影响的关系。可若那关系已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放手是他唯一的选择。说来也滑稽，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迟迟不肯放手，仅仅是为了必须和对方结婚来弥补犯了戒律这种荒唐的原因。

    “克洛伊，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祈求你的原谅，而是因为你必须知道真相。我不希望你原谅我，你也不应该原谅我。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准备好的。当然，这绝不是我伤害你，背叛你的借口。我不求你原谅，但我也不希望你消耗自己，陷在里面走不出来。你应该也看清了，我和你所想不同，甚至算不上是个好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和精力。”

    克洛伊沉默了良久，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就是不肯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问了个要亚历克斯命的问题——

    “那个女孩儿……是我认识的人吗？”

    亚历克斯呆住了。他是鼓足了勇气，坚定地要告知对方真相，但他的勇气也没大到如此地步，大到要将如此惊世骇俗的丑闻让第三人知道。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撒谎，他的良心已经经不起更大的折磨了。

    “算了你别说了。”克洛伊自觉知道细节除了让自己近一步地崩溃，也没有意义，“感谢你的坦诚。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毕业后我要去法国读研了，所以我可能……可能毕业后就会跟你分手。这样也好吧，省得我做恶人了。”

    她这样说着，以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些，尽管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临走前，克洛伊重重砸了一下空调出风口：“这个暖气到底为什么要开这么大是想吹死谁啊！”

    那是倔强的女孩唯一能找到的怒火的发泄口。

    2.

    “克洛伊，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很糟糕的男朋友，很多次我以为你会放手离开，你却都忍了下来。可我最终还是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尽管我说，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没准备好的，但我并不后悔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们分享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我也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我们最初只是做朋友，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请不要让成长道路上的磕磕绊绊影响你前进的步伐，你的未来会很美好。相信你会遇到真正爱你的人，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在未来等你。希望你在法国的学业顺利。愿上帝保佑你。”

    这是亚历克斯辗转一夜，寄给克洛伊的最后一条短信。

    点击发送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把最后一句话删了。

    3.

    莱斯利的寒假，连同她“解放”的日子，随着父母的归来，彻底宣告结束了。

    这两天她的精神状态出乎意料的好，丝毫没有受什么影响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和她那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亚历克斯攥着叉子若有所思，面前的食物几乎就没怎么动。餐桌上，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他的不对劲，李玉梅和欧阳辉夫妻俩还在开心地分享着在中国的见闻。

    “儿子啊。”mama的一声呼唤，把亚历克斯的思绪拉回了餐桌，“我们好久没见到克洛伊了，什么时候叫她上家里来吃饭呗？”

    “啪”的一声，亚历克斯重重把叉子搁在了盘子上。李玉梅似乎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着：“我们给她从国内带了好多礼物，晚上回来给你看一下。叫她来吃饭顺便——”

    “妈，我和克洛伊分手了。”亚历克斯打断了mama的话，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餐桌上的氛围瞬间凝固了。原本在埋头苦吃的莱斯利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吃她的，没有抬眼。李玉梅和欧阳辉面面相觑，仿佛是在和彼此确认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分什么手？”李玉梅也重重地放下了叉子，语气急躁又极力掩饰，“年轻人动不动就分手分手的，小打小闹就要分手，你去哄一下就好了，能有多大的事？！”

    “没用的妈，哄不好的。都结束了。”亚历克斯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李玉梅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急躁了，“怎么就没用了？你干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这话一出口，莱斯利的方向爆出了“扑哧”的一声笑。像是被自己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下意识反应给吓到了，她赶紧塞了一口食物，转着眼珠，不敢看mama。

    李玉梅却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你笑什么？你这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算了算了，孩子的感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欧阳辉见状连忙在旁边打圆场，他自然是没有李玉梅那么当回事的。

    “怎么就算了？克洛伊多好一女孩啊，你能别在这儿和稀泥吗？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在意呗？”

    “你这叫什么话？小孩子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么，你让他谈一个就定终生啊？多谈几个呗，要我说咱帅小伙子一个谈这么久很不错了……”

    “什么叫多谈几个什么叫谈这么久不错了，你闭嘴吧你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合着就该到处拈花惹草呗……”

    亚历克斯像是个身处在战场中不知何去何从的新兵，父母左右夹击的来回拌嘴让他头昏脑胀。

    他扶着额头，在心里隐忍着，想让自己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远离这纷争，可却很困难，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热烈的目光向自己投来。

    他看向莱斯利，莱斯利也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戏谑。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蹭进了自己双腿之间，不安分地挠来挠去，顺着他的大腿内侧，一点点往上游走。即便是隔着裤子，那酥软的触感也能让他瞬间面红耳赤。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也大胆地回应他的目光，挑衅一般，毫不躲闪。

    亚历克斯气得甚至想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调情，在爸妈的眼皮子底下？这世上果真就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敬畏，让她伤心呗？

    他一把捏住了那只不安分的脚，死死钳住脚踝，使其动弹不得。莱斯利见状，用力挣了两下腿，瞬间的爆发力使她的膝盖撞在了桌底下，发出了一声巨响。

    那响声，连同餐具的震动，把夫妻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意下，亚历克斯又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整整二十一个春秋冬夏，这似乎是亚历克斯第一次坚定地，不顾后果地为自己做出一个决定。